一夜之间,朝堂起了轩然大波,察院数位监察御史上书,弹劾沙咤利强掳边将眷属,强横跋扈。随后又有合川郡王李晟,邠、宁、庆三州兵马留后浑瑊等边将十一人联名上书,为高固鸣冤。
唐代宗李豫的头痛得厉害。
早在昨天,沙咤利进宫,八尺大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李晟指使一个边镇的小校尉高固趁着他上朝的时候,将他最心爱的侍妾劫持出府。幸好老天爷长眼,正好被他撞见,双方在长安大街上大打出手,如今爱妾柳氏不知所踪。请皇上为他做主,严惩李晟高固。
李豫何许人也,经历过战场杀伐,领兵收复过两京,一上位就碰到权势滔天的李辅国,他巧妙扶持程元振,干掉了李辅国。李辅国一死,程元振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利用鱼朝恩干掉了程元振。处置完程元振,又找来元载来对付骄横跋扈的鱼朝恩。鱼朝恩被收拾了,现在就轮到元载了。如此有权术有心计的李豫,又怎么会被被沙咤利这样一个番将蒙骗。
沙咤利一哭诉,李豫就知道这家伙背后有猫腻。但是现在是拿掉元载的关键时刻,于是李豫温言抚慰沙咤利,答应为他作主。这里刚把沙咤利打发走,第二天就收到朝中文官们的一堆奏章,都是弹劾沙咤利的。李豫把奏章翻来覆去地看,虽然都是些废话,但是引来这么多官员弹劾,显然沙咤利引发了公愤,不得不左右权衡。
李豫的权衡结果还没出来,行歌楼流出了两首曲子词。
一首叫做《章台柳》: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一首叫做《杨柳枝》:杨柳枝,芳菲节,可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两首曲子词平白温婉,情意缱绻,背后更有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经历的安史之乱的长安人,最大的伤痛莫过于战乱中亲人的离散之苦。行歌楼有两位入选了教坊的冯妙妙冯小娘子,郑举举郑小娘子。冯小娘子的琵琶弹得悲切,郑小娘子的舞跳得柔弱,两位小娘子联手,两首曲子词唱得凄婉动人,催人泪下。一夜之间,曲子词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长安人或是为韩综和柳氏流泪,或是咬牙切齿痛骂沙咤利。
行歌楼的都知娘子魏子美魏小娘子,素来伶牙俐齿。孙观的宴席,来了满满一屋子的读书人。魏小娘子不擅舞,就讲了个故事。小校尉高固出于义愤,单枪匹马杀入沙府,长街之上把沙咤利的数百骑兵杀得片甲不留,救出柳氏,助韩二人夫妻团圆。
魏子美讲得痛快,文人们拍手叫好,冯妙妙听得目瞪口呆。高固救出柳氏,她就在现场,哪来的杀入沙府,哪来的单枪匹马把数百骑兵杀得片甲不留——那还是人吗?
冯妙妙的话还来得及说出口,一只温软的小手就把她的嘴捂上了。一场大病下来,郑举举整个人瘦得仿佛一眨眼就能被风吹走,只有一双眼睛,仍然闪闪发亮。
“怎么,你觉得魏小娘子的故事讲得不好?”
郑举举把冯妙妙拉出了宴席,来到了院子里。深秋的风,卷起满地的落叶。
郑举举说的话,冯妙妙压根就没听,脱下了身上大袄严严实实把举举给包上了。
“做什么,怪热的。”郑举举挣扎扭动。
“别动。”冯妙妙来脾气了。“病才好几天,又来作妖。再要是冻出病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要报仇呢。报我阿爷的仇。”郑举举说道。
冯妙妙的心窒了一下。
郑举举把冯妙妙也拉进了大袄里,坐在廊下,紧紧地搂住了冯妙妙的腰。“妙妙,你找到了你阿娘,是不是?”
冯妙妙想逃,但是郑举举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搂得死死的不放手。
“你不用哄我。我知道的。这行歌楼,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任千千有秘密,她从来不说过去,不说自己是哪儿的人,父母兄弟是什么人。多问了一句,她能跟你翻脸。我也有秘密,你想知道吗?”
冯妙妙板起了脸。“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