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许若盈在庭院里挂上了灯笼，摆开了风炉，火夹，交床，竹夹等各色茶具，炙茶、罗茶、烹水、煎茶、分茶，一整套流程下来，李七娘接过茶盏。

许若盈一脸期待，仿佛等着大姐姐表扬的小女孩。

李七娘先观其色，闻其香，最后再品，摇了摇头。“你呀，跟妙妙一样，仅得其形，未得其神。”

许若盈不服气。“何谓形，何谓神？”

李七娘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比划剑舞的冯妙妙，促狭地笑了。“盈盈，你说，妙妙的剑舞如何？”

“这种话，我要当着妙妙的面说吗？”许若盈轻轻地笑着。

“你不当着她面说，她还以为自己练得很好。不过，我也想看看，盈盈你对剑舞的领悟，到了哪一步了。”

“动如雷霆，静如波平，矫若游龙，灿如烟霞，杜工部的这几句诗，大概，就是剑舞的神韵了吧。”

“动如雷霆，静如波平，这几句不过是外形。杜工部后面还有几句，你怎么就不说呢？”李七娘问道。

“后面几句？流漓顿挫，独出冠时吗？可是，师姐，我和妙妙都是女子，自带妩媚之态，怎么可能雄健飘逸，有军中的雄武之气呢。”许若盈喃喃着。

“《剑器》之舞的本质，就是用娇媚女子，着玉貌锦衣，以杀人之器，舞雄健之舞。盈盈，妙妙，剑乃杀人之器。你们知道，何为杀人之器？”李七娘问她们二人。

“杀人之器？杀人？”冯妙妙的心一跳。

李七娘点了头。“对，就是杀人。你们的手上都没有沾过鲜血，你们的脑子里，有时候恨极了某个人，某件事，也会有杀死某个人的愤怒。但是，有杀人的愤怒，和真正拿起利器去杀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七娘拿起了长剑，一声轻啸，长剑飞去，牢牢地钉入桂花树内。

“妙妙，所谓的健雄之气，现如今的长安城纨绔公子扎堆的地方，是看不到了。你若是想要揣摩，想要练习，最好是去西北，去军中，看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军中将士，他们身上，才是真正的健雄之气。”

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军中将士？冯妙妙心中一动，高固的身影涌上了心头。一时兴起，她手提双剑，走在庭院中央，闭目出了一会儿神。

“我就不信，这大唐天下，当真没有公道，若是没有，我便让世人看看，什么才是公道？”

高固的话，一遍又一遍萦绕在耳边。本来经过这些日子的习练，冯妙妙在技艺上已经臻于成熟，只是因为阅历尚浅，见识不够，所以难以把握其中的神韵。但是今日见识了真正的边军男儿，细细揣摩之下，当下里剑如飞虹，身如脱兔，更妙的是，目有寒光，心有杀气，神有风霜之色，气有凛冽之意。

“好。”冯妙妙尚未舞完，许若盈已经忍不住叫好了。

李七娘没有出声，静静地坐着，但是脸上明显露出一丝笑容。等到冯妙妙舞完收剑，李七娘递了一杯茶给她。

“今天遇到了什么？”

“阿娘是怎么知道的？”冯妙妙一愣。

“你今天的气势和神韵与往日完全不同，已经得了这剑器之舞的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