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你写个字条给柳大娘子,只要有你的条子,我就有办法立刻让她来见你。”高固是军人,军人讲究就是一个字,直,直接就是一句话。
韩综是谋臣,谋臣习惯性思前想后。“校尉,你且说说,我若是写了字条,你要怎么做?”
冯妙妙在一旁坐着,看看高固,又看看韩综,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很有意思。
“这个事儿,要是说开了,就没意思了,老韩,你只管写字条就是了,其他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校尉,这个沙咤利,便是浑令公,都极为忌惮,我们到长安来做生意,浑令公当初就叮嘱我,说长安城里权贵甚多,若是起了冲突,大部分人都无所谓,但有几个人,却是万万不可得罪的,这沙咤利就是其中之一。”
沙咤利此人,位虽不高,却非常人。他自幼便有勇力,常侍今上左右,为今上第一等心腹之人。当年鱼朝恩掌握禁军,专权跋扈,令今上非常忌惮。便与元载密谋,意欲除去鱼朝恩。大历五年(770年),元载奏明今上,内调皇甫温为凤翔节度使,以借助其兵力,并将兴平、武功四县改隶神策军,以麻痹鱼朝恩。不久,元载与皇甫温、周皓商定诛杀鱼朝恩的计策,并禀报今上。这其中奔走禁宫内外,暗中传递消息的人,就是沙咤利。时年三月,今上在禁中设宴,以贺寒食节,命元载留守中书省,却在禁中以周皓和沙咤利为首,暗藏兵甲在侧。宴席结束后,今上将鱼朝恩留下,指责他有不轨之意。鱼朝恩不知是计,争辩不已,言语傲慢。沙咤利当即冲出大殿,当场拿下鱼朝恩,将其缢杀。此事之后,今上越发喜欢沙咤利的忠勇,不断加官晋爵,又以其入职禁军之中,暗中代为控制长安禁军。
今上已经起了心,要除去元载,沙咤利对于今上,可谓举足轻重,这种时刻,和他起冲突,实在便如蚍蜉撼大树一般。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这种时候,你真的做出什么事来,便是浑公亲来,也没法子保全得你。校尉,我和柳氏,虽然是夫妻,我和你,也是战场上交过命的兄弟。若是因为我的事,把你折了进去,我这心中一辈子都难安的。”
这个世道从来就没有变过。权贵辱人抢人,小民怒之忍之。福娘如此,柳氏,亦是如此。冯妙妙低头喝了一杯酒,心里闷闷的。她听不下去,想回去了。她放下酒杯,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退到了门口。
“老韩,大丈夫处世,若是做什么都这等畏首畏尾,那便什么事都做不成。”到了门口,冯妙妙听到高固这一句,她精神一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继续往下听。
“我不管那沙咤利何等势大,我只知道,那柳氏,是你老韩的妻室,公然掳掠军中将士妻室,我若是没见到,便也罢了,但如今却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样的事,我若是放过了,我枉为堂堂男儿。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也不说什么虚的,这大唐,还是有公道正义在的,别人那里没有,我这里有。别人不敢做,我来做。”
冯妙妙忍不住回头,看了高固一眼,只见他已经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如同两团火焰在燃烧一般,后背挺得笔直,就像风中挺拔的旗枪,一股森然的杀气和凛然不可直视的威严自然而生。
冯妙妙出了神,那一年在荒野之中,那一个挺槊纵马而来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了,侠肝义胆之外,增添了锋芒毕露的锐气,更加的光彩照人。
“好,校尉果然是校尉,韩先生,校尉都如此说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赵射等人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韩综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最后他长叹一声,向高固深深一礼。“校尉高义,韩某感激不尽,不过——韩某不能因一己之私,便将生死兄弟置于险境。这个字条,我是万万不能写的。”
“老韩。”高固大方地一笑,“你们夫妇一旦团聚,立刻躲进合川郡王的府邸中去,拿着浑令公的名帖,请李郡王出面,向郭令公求救。沙咤利虽然势大,但郭令公更加举足轻重,今上想要废相,郭令公的态度也极为重要,这种时候,今上是不会轻易拂郭令公的面子的。”
冯妙妙觉得高固这个计划虽然莽撞,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但是,韩综还是摆出了一重又一重的隐忧。
“校尉,我们和李郡王不过是泛泛之交,我们职位低微,他是堂堂郡王,不见得会帮忙。再说,李郡王是外系出身,在禁军中没有根基,在今上那里也说不上话。更何况,李郡王与郭令公的交情不深,郭令公不见得会买李郡王的账。”
“老韩,你不了解郭令公,郭令公是以军功起家,军中将士出了这样的事,他若是不肯出面,那他就不是郭令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