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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问鸳鸯

君还望月苦相思。

一双裙带同心结,

早寄黄鹂孤雁儿。

一曲弹起,起初大家还不觉得,但越听脸上越是惊讶,都愣住了,纷纷不由自主的停住了手里的琵琶,静听起来。就是一旁的柳梦瑾也脸色一变,听到尽情处,也不由有些痴了,隐隐湿了眼眸,久久不愿睁开。

一曲终了。

柳梦瑾凝神片刻,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她睁开眼睛,走上前来,大笑道:“好,好。乐声乃是心声,心中有了,这乐中就自然有了,心中没有,无论你如何强求,这乐中都是无法有的。福娘,便是如此,便是如此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觉手舞足蹈,任福娘却怀抱琵琶,浑然没有听见一样,只是眼睛痴痴的看着院门外,这时门外已经空空如也,那少年早已不知去向了。

自那少年走后,任福娘却一直心不在焉,弹一弹,又不自觉的偷眼看一看院门外,又弹一弹。惹得柳梦瑾才刚对她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几次不得不提醒她,她才打点精神,认真练习起来。

眼见着日头渐高,慢慢近了午时,阳光越发的和暖明亮,照见花红柳绿,草色苍碧。两只黄鹂不知何时歇在院墙上,应和着众人的乐声,轻声啼鸣。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罢。”柳梦瑾拍一拍手,说道。

大家欢叫一声,放下琵琶。任福娘却身子飞快,扔下琵琶,直穿过那片草地和假山,跑过了大院子,向院门外奔去,伸头四处张望,最后却满脸的失望。

她低着头,手攀着院门,正是失神落魄之时,忽然身后有人冷哼一声:“那徐家子又来了么?”正是柳梦瑾。

任福娘回头一呆,吃惊的一缩身子,慌忙道:“没——没有,没有的事。”

柳梦瑾冷笑一声:“你这浪蹄子,当我眼是瞎的么?”

她大步走到门外,四处看了一看,见没有人,这才回头道:“福娘,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平康坊,你记住了,这个地方,只要你有铜钱,谁都可以来,没有铜钱,进来也是白费。那徐家子若是有钱,来了也就来了,可是,他有钱么?”

任福娘苦笑一声,不说话。

柳梦瑾继续说道:“既没有钱,就该拿大棍子打出去,记住了没有?”

任福娘只得轻轻点头:“记住了。”

柳梦瑾看着她,张口欲言,最后却叹了口气道:“哎,当真是——。”说到这里,却住了话头,摇摇头,自顾去了。

任福娘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在那里楞了一时,神色恍惚向后院走来。

“见到他没有?”忽然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一拍,任福娘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是冯妙妙,这才长吁一口气,失望的摇摇头。

“给你。”冯妙妙递过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任福娘接过来,有些奇怪的问。

“阿月浑子。”冯妙妙说道。

“哪里来的?”任福娘不觉一愣。阿月浑子就是开心果,这玩意是唐朝时期由中亚传来的,又叫胡榛子,中国没有,所以很贵,如今在楼子里是个稀罕物。

“我买的。”冯妙妙轻笑一声说。

“你哪来的铜钱?”任福娘根本不信。

“我怎么没有钱,你看这是什么?”冯妙妙伸出右手的拳头,在任福娘眼前快速一晃,随即藏了起来。

任福娘笑道:“又作怪。你敢让我仔细看么?”

“怎么不敢。”冯妙妙伸出拳头来,在任福娘眼前慢慢展开,任福娘还以为她真的有钱,低头细看时,却啐了一口:“你又唬弄人,拿春钱当铜钱。”

所谓“春钱”,是青楼中专用的钱币。平康坊的青楼,除非是已经开始接客的姑娘,像她们这些小丫头,是完全没有外面流通用的铜钱的。

楼子里为了对她们进行控制,防止她们藏私房钱。平时会给她们发一种“春钱”。这种春钱就像现在的购物劵一样,只能内部使用。

春钱钱币和铜钱大小,正面刻的是风花雪月等等,背面则是男女交合各种姿势的图画。由于春钱只能在楼子里面使用,所以冯妙妙等人外出,那些老鸨子和管事一点不会担心她们就此消失,因为她们身上一个铜钱也没有。

冯妙妙拍手一笑:“就知道唬不了你,好了,不逗你了,这阿月浑子,其实是徐三捎给你的。”

任福娘一怔,顿时眼睛四处搜寻起来。

冯妙妙不由摇头:“不要找了,他早走了,他让潘家的大娘子把这个捎给你。”末了又说一句:“他怕又给柳大娘撞上了,所以就悄悄拜托了潘家大娘子。说是下回再来看你。”

任福娘看着手里的纸包,露出了笑脸,忙打开来:“来,咱们一起吃。”

冯妙妙摇头笑道:“又不是捎给我的,我才不吃。”

任福娘脸上顿时红了,但心中欣喜,拉住了冯妙妙的衣袖:“好姐姐,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有什么趣味。”

冯妙妙笑道:“我听人说,自来相思,一个人才有趣味。”

任福娘脸上越发的羞涩,低着头,但眼睛里却闪着柔光,如蜜一样的甜,末了她忽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在一边一个石桌子旁坐了下来,一言不发起来。

冯妙妙一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应该开心才是,有这么一个人儿在你身边,经常还能见到。这天底下的事,也说不准,说不得你们两个是有缘分的,哪一天缘分到了,就在一起了。”

任福娘却摇摇头:“哪里有那么容易。”

“你是未入教坊籍的,只要徐三出得起聘礼,最多三百缗,就能脱离这个地方,不像我,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任福娘苦笑道:“我打听过了,柳大娘当日要三百缗聘礼,其实也不是胡说的,像我这样的,想要离开,虽然所费不多,可就是这三百缗,一时之间,徐三也是拿不出来的。”

冯妙妙一怔,想了想道:“他还年轻,积攒几年,应该是攒得出来的。我听人说,他如今日夜给平康坊各处楼子送瓜果菜蔬,很是勤快的。”

任福娘闻言,脸上才稍稍有了些笑容。说道:“但愿吧。”

她说话间打开纸包,放在那张石头桌子上,推到冯妙妙的面前,自己也拿起一颗阿月浑子,剥开来,慢慢的吃着,继续说道:“以前在家里,有阿爷在,觉得这铜钱也不值什么,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如今才知道,一文钱,也是能逼死人的。”

冯妙妙笑笑:“柳大娘不是常常说么?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不过福娘,无论怎么说,你都是个有福的,徐三虽然穷些,单他那份心,如今这个世道,真的是很难得了。”

任福娘闻言,轻轻点点头,叹口气道:“可惜我是一丁点也帮不上他。难为他了。”

其实任福娘小时候还是很敏慧的,能辨音律。她原本姓刘,父亲是长安万年县的一个小吏,家境还不错,可惜遇到了柳梦瑾那个败家娘们。当年她有一个邻居,姓徐,排行第三,所以大家都叫他徐三。仅比她大一两岁,两人从小就经常在一起玩。

徐三的父亲是乐师,徐三便从小随父学艺,学了什么就会来教给任福娘。就这样二人越发的亲密,后来相互盟誓,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任福娘的父亲知道后不由大怒,一则因为徐家是乐籍,二则太穷了,因此强行将福娘拘束起来,不让两人见面。但徐三却一直没有放弃。

不久柳梦瑾将刘家败了个精光,要回平康坊,她见任福娘精通音律,于是动了心思,将福娘拐到了行歌楼。刘父这时候一身的麻烦,也无力再照顾女儿,干脆听之任之。徐三得到消息后立马就跟着找到了行歌楼,在楼外徘徊不去,只想见福娘一面。

可是行歌楼是什么地方?像徐三这样的穷鬼,根本连楼子的大门都进不来,更不用说任福娘所在的后院。

不过这位徐三还是很机灵的,他仗着自己在平康坊人头熟的便宜,弄了些瓜果菜蔬,生姜果脯之类的,各处叫卖起来。本来这些卖瓜果的,是不能进入楼子里的,但徐三聪明伶俐,又生得风流俊俏,更兼他是乐户出身,吹弹唱舞、各路乡谈、诸行百艺,无有不精。将那些楼子里的行首花魁们哄得团团乱转,所以他在青楼里行走,大家也不赶他。有些想和他亲近的姑娘,还时不时特意照顾他的生意。

就此徐三慢慢的得以进入行歌楼,后来甚至能直入后院。只是几次都被柳梦瑾强行赶走,还放出话来,想娶任福娘,可以,但要拿聘礼来,最少三百缗。

这些年徐三一直在筹钱,三百缗对那些富贵人家来说,自然不多,可是对于徐三这种小门小户,却是一大笔钱。(注释2)

令任福娘感到欣慰的是,哪怕是再难,这徐三也不和街头的那些侠少去鬼混,坑蒙拐骗的找铜钱,而且所有的心思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平康坊是销金窟,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以徐三的本事,做个帮闲什么的,或者委身于哪个花魁,只要拉得下脸面,放得下身段,三百缗很容易就能赚到,只是他却立身甚正,不该他的钱,他绝对不拿,因此也令平康坊里众人都高看他一眼。这也令冯妙妙很是羡慕,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可是自己的情郎又在哪里呢?白马少年的身影在冯妙妙心里一闪而过,但是,马上,她就把那个影子甩掉了。白日做梦罢了,还是不要徒添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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