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东被郭大海如此剧烈的反应,搞得很郁闷。倒不是说赵兴东的同情心是假的,那白送五斤粮票又怎么解释呢?而是赵兴东认为郭大海粗枝大叶惯了,做斤斤计较的小生意,恐怕不会赚什么钱。并且筹划不得当啊,收鸡蛋靠走,这不是开玩笑吗?所以就否定了他的想法。再加上赵兴东和他比较熟,觉得他人讲义气、豪爽,就没注意态度,说话很不客气,这才惹得郭大海大怒。
想想郭大海愤怒的样子,赵兴东更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俗话说:“和气生财”,这郭大海的脾气不改改,哪是做生意的材料。想通这点,赵兴东也觉得好受了些,想想自己那点本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实在没必要送给郭大海糟蹋。
当然,赵兴东也不是抛弃郭大海不管,想起郭大海的六个弟妹,赵兴东觉得和自己的弟妹们很像,都是面黄肌瘦、木木呆呆的样子,这使他心痛;又想起平时,郭大海为人仗义,是个热心肠,因此赵兴东倒也没生气,打算自己的生意稳定了,再叫郭大海帮帮忙,打个下手、跑跑腿什么的,就算吃不饱,也能混个半饱。
郭大海回到宿舍,躺在铺上生闷气,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连个鸡蛋都卖不了,简直太莫名其妙了,他觉得被人小瞧了,这让他生出窝囊的感觉,生出了少许的挫败感,但更多的是被人轻视的忿怒。他也对赵兴东如此薄情感到伤心,平时觉得赵兴东笑眯眯的,暑假到自己家,还给了自己五斤粮票,以为他是个讲义气、重情义的汉子,自己这才厚着脸皮开口求助,这可是自己第一次正经八百的求别人,自己虽然穷,虽然经常饿肚子,可从没有求过谁,结果第一次求人,就被赵兴东拒绝了,自己真是瞎眼了。郭大海翻来过去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懊悔,一会儿气愤……
这时,张小平的脸上画满了王八,从二班男生宿舍铩羽而归,他是去耍扑克的,结果最终被二班男生羞辱一翻,这会儿回来是找郭大海帮忙的,郭大海平时打扑克牌、下象棋是有两下子的。
见郭大海躺在床铺上,张小平宛如见到亲人解放军,直接冲过去,嚷道:“大海,快起来帮忙,走,教训教训二班那伙兔崽子!”
平时遇到这事,郭大海绝对会振臂一呼,高喊道:“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夺回失去的阵地!跟我冲!”然后就率领大家,杀到二班,战他个痛痛快快,倒也鲜有被杀的丢盔卸甲的时候。可今天,他却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不去!”
张小平听了急道:“咋不去了?你没看见二班那几个张狂的,说咱三班的,一个暑假没见,饭量涨了不少,本事一点没涨!你可是咱班大将,你不去谁去?”
“烦着呢!不去,谁有工夫陪你几个耍牌!”郭大海脸色阴沉,再次不耐烦的拒绝了。
这时张小平才注意到郭大海脸色不对,忙问道:“咋啦?大海,谁得罪你了?”
经不住张小平连续三番的追问,郭大海就把刚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张小平听后,想到白天被赵兴东挖苦,也很不忿,就推波助澜道:“这个****的赵大头,平时装的人模狗样,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关键时刻就暴露咧。大海,这种人不值得信任,你是看走眼咧!”
见郭大海哼了声没说话,张小平继续煽风点火道:“大海,你咋能相信他嘛!你见他平时帮过谁?他要是能借钱给你,那母猪都能上树咧。你这就是跟老虎要皮,爬到树上抓鱼嘛!哎……”
本来就觉得窝火的郭大海,被张小平这么一煽惑,也是怒火中烧,骂道:“就是,算俺瞎了眼,把他当朋友咧。”
张小平听了,继续不忘扩大战果,说道:“赵大头能把别人当朋友?你没见他,自从勾搭上贾红梅,鼻窟窿都朝天咧,正眼瞧过谁?人家现在考上重点班咧,更不把咱这种人放到眼窝咧!你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失策!失策啊!”
郭大海因为在学习上一毛不拔,大伙就总从这方面嘲笑他是白痴,但他在别的方面,却一点不比别人差,劳动积极当了劳动委员不说,文体活动方面也是一把好手,又是热心肠,喜欢帮助别人,所以平日里还是获得不少同学的尊重。今天被张小平一翻挑拨离间,说的自尊心大伤,心头不由大恨,猛的一拍床板,骂道:“赵大头,叫你狗眼看人低!俺还不信,借不来十几块钱了!”
听到郭大海要借钱,张小平怕他不开眼,跟自己借,那不就难看了,急忙说道:“大海,活人还叫尿憋死了?刚才二班那几个小子,嫌俺脸上王八画满了,不跟俺耍咧,说是还要耍牌,要拿饭票、菜票才行。俺不服,这就回来取饭票,要跟他们战斗到底!走!”
郭大海痛骂了一句之后,心情平复了许多,觉得爽快不少,但听了张小平的话,并没有丧失共青团员的鲜明立场,说道:“这不成赌博了?学校老师知道了,还不处分咱?不去。”
张小平急着找二班的报仇,就马上劝道:“咱这就是小小的耍一下,咋成赌博咧!再说,咱三班、二班,一个差生班,一个普通班,谁给咱操那么多心。大海,你不是刚才说,要借钱嘛,咱赢了他们的饭票、菜票,在食堂一换,不就是钱嘛!”
这话打动了劳动委员的心,他有些迟疑,说道:“俺是背干粮的,没有饭票,万一把你的饭票输光了,那可咋办?”
“哎呦,俺的哥呀!你还真想赌博呀!咱拿个两三斤饭票和他们耍耍就行咧,主要是打击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咋还能把饭票都输光咧?要是输了,也不赖你,俺就吃你背的馍。不过大海,俺对你有信心,咱一定能把他们杀的屁滚尿流!”张小平算计的是滴水不漏,赢了坐地分赃,输了吃别人的干粮,倒是已立于不败之地。
郭大海被缭拨的按耐不住,冲张小平一点头,豪迈的说道:“取三斤饭票,随我去战斗!”随后跳下床铺,向门外走去,一句样板戏脱口而出:“一定要,杀他个,干、干、净、净!”……
开学第三天,下午放学后,林梅叫赵兴东去他们家吃晚饭,说是新家已经收拾好了,家里人叫赵兴东去做客。赵兴东不敢怠慢,和贾红梅说了一声,就和林梅一道回林家了。
虽说在同一所学校,不过不同年级,而且男女有别,平时在校园里,两人并没有什么往来,而且赵兴东忙学习、忙生意、忙着跟贾红梅相处,也确实没时间关心林梅的状况。于是就在路上,问了问林梅开学这几天的感受。
林梅生活的是无忧无虑、潇洒自在,自然感觉良好了。而且她还通过观察,觉得赵兴东与贾红梅“不简单”,于是打趣道:“兴东哥,咋不叫嫂子一起来呢?”
“什么嫂子?谁是嫂子?别瞎说!小小年纪,脑子里胡想啥呢?”赵兴东摆出一副兄长架势,教训起林梅来。
林梅只怕父亲林强一个人,对别人是没大没小、无法无天惯了,见赵兴东假正经,不由好笑,故意说道:“那贾红梅和你什么关系?别看我才来几天,但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赵兴东听见“真相”吓了一跳,以为他和贾红梅的私情被发现,急忙问道:“什么真相?你都知道什么?”
林梅见他着急,心中得意,故意逗他道:“大家可都看见真相了,兴东哥,你难道不知道吗?”
“梅梅,到底是什么真相?怎么大家都看到了?”赵兴东又追问一遍。
见赵兴东急切,林梅装作严肃的、拉长语调,说道:“真相就是——就是——,你俩是一个班的同学,下课老在一起复习功课嘛。”
这时候,赵兴东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被林梅作弄,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冷静一想,开学这几天太忙,根本就没去过“安乐窝”,哪有什么会让人担心的“真相”泄露呢。想到这里不由又一本正经起来,说道:“就是嘛,俺们就是普通同学,也就在学习上,彼此相互帮助一下嘛!”
林梅见他又装腔作势,就想治治他,故意慢条斯理的说道:“兴东哥,咱俩可不仅仅是同学噢,我还是你妹妹噢,既然你和贾红梅没啥关系,那以后每节课间,我就找你来玩,吃饭的时候,咱俩也坐在一起,你在学习、生活上多帮助帮助我,好不好?”说完,林梅一把拉起赵兴东的胳膊摇着,撒起娇起来。
尽管被校花如此亲密的接触,但赵兴东身上也是一阵激灵,然后像躲瘟神一样,抽出胳膊,拔腿就走,边走边说:“哼,光知道笑话俺,看你找对象的时候,哥咋收拾你!”说完一溜烟跑了,气的林梅直跺脚……
是个男人都会对林梅这种人间尤物上心,而不过表现各异罢了,赵兴东自然也不会例外,不过他跟贾红梅正在热恋,又加上对林梅有一份兄长之情,所以对林梅的娇嗔还有一定免疫力;而林梅觉得赵兴东和父亲一样,有种成熟、稳重的气质,这是同龄人之间没有的东西,所以尽管她对赵兴东没有生出男女之情,但也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朦胧情感,因此在发现赵兴东与贾红梅之间“不简单”之后,内心既是替他俩高兴,又有种被人忽略的埋怨……
二人打打闹闹来到林家,李素英正在做饭,赵兴东自然挽起袖子帮忙,不多会儿,林强也下班回到家里,一家人高高兴兴大吃一顿……
原来这顿饭不仅是庆祝搬家,也为李素英调进县委大院庆祝。李素英早先在县供销社干了二十年,前两年调进县卫生局工作,今年九月份正式被调入县委工作,而且负责妇女和工会工作。这当然与周鼎天的赏识有关,因为林强是周鼎天的铁杆,所以李素英也没少跟这位一把手接触,周鼎天觉得李素英非常干练,而且敢于决断,这在女同志中并不多见,于是就决定重用,于是把她调进县委来,在革委会负责妇女与工会工作,尽管李素英上面还有县革委会五把手;尽管妇女、工会工作在县里诸多工作中,并不显得重要;尽管李素英现在只是个副科级,但这条线却是晋身的一条捷径。我党历来对妇女和工会工作重视,这两个部门的级别都很高,尽管在核心权力的外围,但在那些对事业追求不高的人们眼中,这种清水衙门是最理想的,事情也不多,级别还不低,升迁相对容易。
恰好李素英就是如此胸无大志的人,因为要照顾家庭,她对事业看的较轻,平时只是全力支持丈夫的工作。但被周鼎天相中,进了这种边缘部门之后,李素英也生出混个一官半职的思想来。县里第五把手也是位女同志,而且年纪偏大,一两年之内就会退下来,自己只要兢兢业业,不出啥差错,接任这摊子工作是很有希望的,这可是副县级的职务啊,弄不好,自己比丈夫的进步还快呢。李素英这两天沉浸在搬家和职务变动的喜悦之中,尽管忙碌,可越发精神起来。
林强对妻子工作的变动是很满意的,对周鼎天的提携很是感激,他也支持妻子尽早干出点成绩,毕竟县革委会妇女办公室主任的职务空着,这可是正科级的职务,现在妻子是近水楼台,怎么也要争取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