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青脸肿的郑丁等人狼狈逃出县衙,陈初和西门恭把自己人拦在了县衙内。
台阶下的郑丁,锅底盔也丢了,束发也散了.......见乌泱泱的桐山公人不再追上来,这才在衙前街上站定,在离开前放了一句狠话,“好一个铜墙铁壁桐山县!今日之辱,我郑家记下了,不出十日,定踏平你桐山县,叫尔等鸡犬不留!”
老陈和小陈下意识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心道:说的好!
街面上,一些过路百姓正站在远处看热闹,听了这人的嚣张狂悖之言,不由面面相觑。
“这是那里来的憨货,如此大言不惭?”有人不以为意道。
却也有人担忧道:“如今世道,军汉可不好惹啊!”
......
当日。
五朵金花又聚在一起商议一番,随后陈景彦去后堂写了两封奏章。
一封送与了上官唐州秦知府,一封直接奏与天子,上达天听。
与奏章一起出发的,还有蔡家二郎蔡坤和妻子尤氏。
当天下午,蔡坤拜访了妻家二伯唐州尤推官。
“二伯,那蔡州留守司副将郑丁当街叫嚣要踏平我桐山县、让我县几万口百姓鸡犬不留!二伯您说说,他郑家遭了匪灾,干我桐山何事?眼看我桐山要受无妄之灾,还请二伯施以援手啊!”
“吉尔......”尤推官喊了蔡坤表字,缓缓道:“那郑丁说的或许是气话,他未必有这胆量......”
“二伯!这如何敢赌啊!万一他真动了杀心呢!”
“嗯.....”尤推官微微沉吟,道:“吉尔若担心,不如劝蔡世兄携家人搬至府城暂住。”
“二伯......我家在桐山繁衍十余代,如何能走的了?再说,便是我家搬走,那桐山几万乡亲怎办?”
蔡坤说罢,见尤推官不语,便抱起一支木匣放在了桌案上,发出‘咚’一声轻响。
似乎十分沉重。
随后,蔡坤把木匣打开一条缝,低声道:“还请二伯帮我桐山啊!”
尤推官以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木匣,只见内里一片金黄,随即移开了视线,捋须轻吟片刻,忽然一拍桌子,痛心疾首道:“此次那郑家确是跋扈了!没有任何证据怎能胡乱索拿公人?还有王法么!他死了爹也不能这般胡乱撒气!”
蔡坤闻言,顿时双目微红,使劲挤出一滴眼泪,哀切道:“来前,我爹爹便说,二伯为人刚正不阿,最是见不得世间恃强欺善之辈为非作歹!多谢二伯为我桐山数万百姓做主啊!”
尤推官摆了摆手,肃容道:“本人为官,为的就是百姓安遂!不过,现今军头势大,咱河南路愿意与他亲近的官员不少,吉尔若想让咱唐州府替桐山仗义执言,还需再下些工夫啊。”
“二伯,请给我家、给我桐山百姓指条明路......”
“嗯。”尤推官抬手轻轻拍了拍那木匣,意有所指道:“至少咱府里的知府、通判,都需要拜访一番啊.......”请下载小说app爱阅app阅读最新内容
“侄婿明白了......”
......
同样是这天晚上。
郑乙见了脸上青紫、一身狼狈的胞弟、众军士,当即怒不可遏,大骂道:“那桐山县是龙潭虎穴么!两名送信公人去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竟连我蔡州军将都敢打,当真以为我这都统制是泥捏的么!”
陪坐一旁的李县令不敢言语。
怒极的郑乙脸色几经变幻,突然喝道:“传我军令,着神锐军即刻起营,三日内进驻朗山界碑店!逾期不至,军法伺候!”
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的郑丁当即抱拳道:“得令!”
随后大步而出。
那李县令张着嘴巴,眼睛瞪的像铜铃,半晌后才噌一声站了起来,慌乱不堪道:“郑统制,不可啊!私调军士,可是重罪!”
郑乙稍一犹豫,随即挥袖道:“你少罗唣,我意已决!”
八月二十三。
郑乙调动军队的消息早已在蔡州、唐州两府乃至河南路高官之间传开。
随后,公文、书信像雪片一般飞来朗山县。
郑乙统统压下不回。
大齐这局势,他看的清。
如今河北路、山东路烽烟四起,齐国兵力捉襟见肘。
他郑乙便是带兵抓了四海商行那几名胥吏,上头除了呵斥、罚俸,未必敢真的怎样。
蔡州和唐州同样地处齐周两国边境,真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反了去!
想来上官们也会顾忌这些。
但,到了八月二十四日,一封来自河南路经略安抚使的私人书信,让他冷静了一些。
这经略使是郑乙以前的老上司,在信中以兄弟相称向郑乙保证,一定把桐山上下恶胥庸官一一惩治,给贤弟出了这口恶气,望贤弟千万不要行差踏错,自毁前程。
看了这封信,郑乙终于回了信,信中依然咬死桐山官吏和郑家遭戮一事脱不开干系,望诸位大人给我主持公道。
河南道官员见信稍稍松了口气......如今这河南道内只有一些老弱厢军、签军,万一边境生变,不但无力压制,还需得防着周国趁乱北侵。
所以,这郑乙只能安抚。
安抚他,那就要牺牲桐山众官吏了。
虽然无奈,却也是不得已的唯一之法。
二十五日这天。
河南道行文,着唐州府命桐山大小官吏前去朗山县配合调查郑家一案。
不想,唐州府竟和上官推诿起来。
河南道抚台衙门不由大急,第二日,主管一路军政的经略使便亲自去了唐州府。
虽然唐州秦知府、尤推官等人帮桐山拖延了一两日,但面临上官亲至的压力,已逐渐有了扛不住的迹象。
二十七日。
神锐军已驻扎在桐山、朗山交界的界碑店两日。
整个桐山县既有来自上官的压力,又有大军压境的压力,一时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末世之相。
却不想,沉默了数日的桐山县,却以全县官吏名义在《今日头条》头版刊登一篇名‘告桐山全体百姓书’的文章。
‘.......郑家遭灾,竟要马踏桐山?
敢问路府诸位大人,我桐山何辜,我桐山六万百姓何辜?
......如今临府大军压境,狂言‘踏平桐山、鸡犬不留’!
桐山危机,只在须臾!
.......大齐之大,竟容不得我桐山百姓平静餐桌。
大齐之大,竟容不得我桐山士子一张书案。
大齐之大,竟容不得我桐山女子一方妆奁。
......蔡州留守司郑乙,跋扈非常,目无法纪是其一罪。
强占良田,祸害乡里,是为二罪
强占女子青壮为奴,是为三罪......’
文章中段,列举了郑乙十宗罪。
文章最后,却又是典型的头条式质问:
‘郑乙私调军队,欲屠同胞,已形同谋反。
如此危局,既不见上官呵斥拦阻,又不见军士镇压剿灭!
我桐山既属大齐,便斗胆问上一句:今日之大齐,究是谁家天下?
泣血跪请圣天子一观,看此恶徒如何毁损社稷、屠戮生民......’
巳时。
已放松几日,只等桐山官吏自动入瓮的郑乙看到了此篇文章,当即失了最后一丝理智,拍案怒骂道:“桐山众小儿,老子与你们不死不休!来人,传我将令,速速整备,明日辰时,兵发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