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衣间是一个极为闭窄的空间,有许多人很喜欢这种一眼能看到周围一切的狭小,认为这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但是轻井泽惠却无法接受这个观点,对于她来说,狭窄而密闭的空间与“安全”这个词本就无缘,它更多的时候会与“危险”“无地可逃”这些不好的词汇联系起来。
一想到这里,轻井泽惠的呼吸便有些急促起来,但是她很快又意识到北川凉就站在这扇门外,这个事实一下子包裹住了她,她终于可以正常地在这里进行行动了。
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换上这条精挑细选的纯黑色长裙,外面的时钟传来了整点的报时声,轻井泽惠的呼吸也随之粗重了几分,吐出的气息在身前的一面半身镜的顶部形成水汽,让那一块镜面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时间已经是中午的十一点整了,轻井泽惠好像故意拖慢动作一样慢悠悠地进行着试穿。
北川凉在早晨时就告诉过她今天中午自己有事情要办,或者说,是要去见一个人,这是他父母的意思。
轻井泽惠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于是在今天上午的购物中,两人依然是一无所获,不管北川凉的评价如何,轻井泽惠总是会用说不定有更适合的理由将这个过程再次推倒重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为止,她已经不知道循环往复了多少遍这套说法。
轻井泽惠伸出手去将面前的半身镜擦出一道明显的亮痕,映照出她雪白的脖颈。
她抬起眼,从镜子里映照而出的,是尚未完全发育却可以算是伤痕累累的身躯。
瘦弱,似乎不堪一折就可以弄断的手臂连接着娇小的手掌,看上去就是没有经受过锻炼。
略微膨胀,总体上却仍描绘着平缓曲线的胸部,其余的所有地方也一样,从小巧的肚脐到盈盈一握的腰部,接着延伸至脚。把视线移向下方,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脚尖,就像北川凉曾经认为的那样,轻井泽惠浑身都笼罩着一种会让人产生施虐冲动的弱气的氛围。
更让轻井泽惠感到难堪的是那些尚未消去的淤青和小小的疤痕,它们醒目地点缀在自己的胸腹部、肩背部,像是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过去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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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井泽惠抚起自己额前的刘海,在她的右半边头皮上正鲜明地显现出一个已经结痂的伤疤来,那是一道大概六七公分长的划伤,轻井泽惠现在已经忘掉了给她造成这条伤痕的人,当时她只是庆幸着这是一道可以被遮掩过去的丑陋。
但是现在轻井泽惠却再次主动地将它暴露出来,她有些恐惧地通过镜子和它对视着,然后伸出手去摸了摸这道已经结痂的伤疤,早就愈合的伤口在物理上不会再次给轻井泽惠带来疼痛,抚摸的时候甚至会觉得对方已经从身体中独立出来了,那些血腥味早已冰凉,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轻井泽惠开始一点点地给自己换上那条漆黑色的长裙,在过去轻井泽惠平常总是穿著以蓝色或是白色为基调的便服,要么就是学校统一的制服,所以偶尔尝试一下不同的风格,就会像是灰姑娘被施上魔法般给人截然不同的印象。
不得不说,哪怕只是从北川凉个人乃至周围店员的反映来看,这条裙子就是无比适合轻井泽惠的一条,就连她自己走出试衣间站在硕大的全身镜面前,也有些呆住了。
“就买这条吧。”
北川凉几乎是第一次用这样笃定的语气,他站在轻井泽惠身边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没想到惠还挺适合这种深色系的衣服。”
明明北川凉说的没有问题,轻井泽惠自己也觉得这条裙子特别适合,但是在现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轻井泽惠却总感觉北川凉是要赶快把这件任务结束掉去做自己的事情,去见另外的某个人。
轻井泽惠一瞬间感到了恐慌,四周的空气和说话声音在她空洞而一片空白的脑袋里和身体里穿来穿去,纯黑的色调似乎像是一道暗不见底的深渊一样把她向下拉着,她拉住了准备付款的北川凉,像是拉住从上面扔下来的绳索。
“我感觉……有点不太合适,要不要再看几家?”
轻井泽惠若无其事地拽了拽裙摆:
“好像不大合身。”。
她话一说完便低着头抿着嘴去摆弄着裙摆上的花边,好像在数上面的花纹到底有几道,这条裙子做工确实精致,轻井泽惠看着整整齐齐的线脚等待着北川凉的回应。
“可是我感觉还挺适合惠的。”
北川凉还是有些固执己见,但是轻井泽惠看见他有意无意地去关注着墙壁上时钟的刻度便感到一阵的心乱。
轻井泽惠索性直接回到了试衣间,用比刚才换上这件衣服还快的速度又脱下了它,她拿着这条裙子将它递还给了一旁的店员,像是急于把这条裙子从她的视野中抽离出去一样。
但是北川凉的声音还是迅速地追了过来:
“可是我真的觉得惠穿上这一件特别好看,虽然确实可能会有更适合的,但是把它买下来也不影响惠接下来再去试其他的店……”
北川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这件衣服从店员的手里拿过来了,他似乎就在等着轻井泽惠点点头说句话,这样的话下一秒这件裙子便会被包装好然后递到轻井泽惠的手中。
“反正凉还要六天才会走,还有挺长时间去挑的呢。”
轻井泽惠踏着步将句子里“六天”的单词咬的很重,像是在提醒北川凉这次回来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星期,甚至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分之一,这样看来,她话里的“挺长”便带着些不满的意味了。
她确实是想要独占北川凉的这一个星期,轻井泽惠要把这一星期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入冬前的动物们提前储备好粮食,她心中清楚的很,北川凉六天后的离开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她就得为之后的自己提前蓄备好回忆,她可不愿意像冬眠中的狗熊一样饿了只能舔舔自己的爪子。
事实上,轻井泽惠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恐惧着北川凉的离去,她早就明白了自己与北川凉的关系就像是孩子与手中的风筝,北川凉就是签在她手中的一只风筝,只不过现在的他还没有飞走,如果他飞上天的话,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便就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线,随时都有可能断掉,轻井泽惠甚至觉得北川凉会自己挣断它。
在过去的半年间轻井泽惠就已经意识到不管是回忆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是脆弱不堪的东西,北川凉一旦离开不再回来,轻井泽惠没有一丁点办法,她根本奈何不了他,他完全可以说消失就消失。
“但是今天中午我还要去见一个友人的妹妹,这是他拜托过我的事情。”
北川凉像是没读懂轻井泽惠的话,他有些苦恼地看了看时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