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远明白了。
父亲收工回家后,得知他搬到了老屋,便赶过来劝他。
之后从老屋离开就没有再回家。
继母肖兰花以为父亲在老屋住下,这才怒气冲冲“杀”过来。
“我爸不在屋里。”
“什么?”肖兰花转过身。
昏暗中,丁远都能感受到她眼里两道阴鹜的寒光。
“你爸没有到老屋来?”
“来过了,但很快就走了,说堂叔有事找他。”
“你堂叔?丁大福?”
肖兰花冷笑起来:“你骗谁呢?晚饭的时候,大福还抱着个饭碗在晒谷坪和人聊天。”
“啊?”
丁远顿时涌上一股不明的担忧。
他想都没想,冲进屋从蛇皮袋里拿出手电筒就往外怕跑。
“你个兔崽子,你去哪里?”
肖兰花也追了出来。
“我去找我爸!”
外面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村里的电是乡里的水电站输送的,每天晚上七点准时送电,十点半就关了。
因此,山里人吃过晚饭基本上都睡下了。
丁远敲开堂叔家的门。
“叔,我爸还在您家吗?”
丁远跑得气喘吁吁地问。
堂叔丁大福披着一件外衣,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出来。
“啊,是小远啊,你爸他没来啊。”
“啥?我爸没来您家?”
“晚饭前喜哥路过家门口,和我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他说去村里借拖拉机用,怎么?他还没回家?”x33
“借拖拉机用?”
丁远顿时明白了。
父亲果然还是去运笋去了。
这个时间点想必已经在通往城里的半道上。
肖家埔村距离城里八十公里。
村里那台破旧的拖拉机一小时顶多跑二十公里。
八十公里的小马路,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到达。
“谢谢叔,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他急急地说完就跑。
“小远,有啥事儿就过来喊叔啊!”
“知道了叔!”
夜色中。
丁远在通往自己家笋仓的路上狂奔。
山民们家家户户在村外的小树林里有一个大笋仓。
春天挖笋的那一个月里,人们每天一大早就上山挖笋。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大家把挖的笋全都挑回家来,倒进一口超大的铁锅内烧煮,直到煮透变软。
然后再用大铲子把煮熟的笋,铲进一个大水池子里用清水漂。
漂上一整天后,再整齐地码进一个四方形的大木仓里。
老祖宗的智慧在小山村里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大木仓充分利用了轮轴和杠杆的原理。
村民们踩在大木杆上,大木杆的一头插在一个大轮轴里。
踩一下,轮轴和缆绳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每天要踩上数十下,直到笋彻底被榨扁才行。
等到田里秋收后。
家家户户就在干涸的田间摆上一排排长方形筛子。
这种长筛子用竹子和竹枝编扎而成,专门用来晒已经被榨扁的竹笋。
直到把笋晒干变硬,然后用拖拉机拉到收购点去卖。
丁远家的笋也是如此。
他喘着粗气站在自家笋仓前。
手电筒所照射之处,无不在告诉他父亲真的来过了。
地上还有笋出仓的痕迹,散落着不少笋的碎片。
他看向通往村外的路,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不拦住父亲?
为什么不跟父亲一块儿进城?
他难过地背靠着树坐在地上。
他知道父亲是不可能让他去的,否则也不会骗他说是去堂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