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九酒记得,严挺曾跟她说过狗山,但当时她并未细问,她觉得能被叫做狗山的地方应该不会是什么热闹的去处。 现在她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细问。 李消灾瞧了瞧城九酒的脸色,对那人问道:“那狗山是什么地方?” 男人回答:“只知道是在岐州,具体什么地方没人知道。” 城九酒没再说话,退回桌子上吃起酒来,李消灾从那人手里将剑拿回,笑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盯着剑还有些不舍,听李消灾一说迟疑道:“您当真不杀我?” 李消灾道:“你只是听命行事,不知者无罪。” “我向您出手已是死罪。”那人跪在地上低头朝李消灾重重的磕了下去,血水与眼泪一并混合在一起:“泄露唐门机密更是罪加一等,能在死前亲眼见到您的剑,我已无憾。” 李消灾皱起眉头,他不喜欢为了所谓的信念随意将性命置之度外的人,无论是自己的性命还是他人的,李消灾将他扶起,一字一句的说:“我若有事求你帮忙,你还要死么?” 那人抬起头,惊道:“前辈有事吩咐在下?” 李消灾点头:“当然,眼下这事还非你不可,就看你愿不愿帮我。” 那人惊喜道:“能为您做事是每个习武之人的荣誉,不知前辈要在下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唐天纵,唐门影宗弟子。” “你且听好,回去找你的同伴会合,将你现在看到的一字不改说与他们。” 唐天纵面露迟疑,问道:“前辈不打算隐藏身份么?” 李消灾笑道:“不仅不藏,还要公众天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唐天纵点头:“在下明白。”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他手中紧紧抓着一块李消灾用来包裹剑的破布。 唐天纵前脚刚走,城九酒在桌上就阴阳怪气:“李前辈果真宗师风范,您看我们几个晚辈现在还没新衣裳穿,您要不施舍些银子给晚辈置办几件?” 沈莹也激动不已,冲到李消灾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李大哥,您真是李乱情前辈么?” “你是傻子么?”李消灾挠了挠鸡窝一样的头:“那不都是咱们方才计划好为了吸引什么藏娇阁的人么?” 城九酒笑道:“虽是计划好了,可你刚才还真有些入戏,只是你这乞丐打扮实在太过滑稽。” 李消灾低下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果断捂住了鼻子:“咱们还剩下几两银子,足够洗漱干净再换件新衣裳,对了,方才那人提到了狗山,我从未听过这个地方,还有乌龙长青那家伙居然还没死?他那种人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件奇事。” 城九酒已往葫芦里灌满了酒,一脸的云淡风轻:“狗山我听一位朋友说起过,但也不很清楚,乌龙长青确实是个麻烦,可他若是来招惹我们也不是不能杀。” 相比于城九酒的漫不经心,严挺此时的心情要沉重许多,洛阳虽与岐州相邻却隔着一条宽广的江河,寻常人去岐州只需花上几两碎银半日便可渡河,可要想直接去狗山,就必须坐胡瓜子的船。 胡瓜子是个年近耄耋的古怪老人,他的过去早已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他只会在每天的正午一刻划着一艘满是漏洞四处敞开的小船靠岸,而且他只会等待半炷香,只要时辰一过无论有没有客人都会立刻掉头划走,不仅如此他的要价奇高,想上他的船,无论你有多少钱财他都要拿走一半。 寻常人都拿他比作傻子,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那艘小船千金也是买不到的。 因为只有他的船能在抵达狗山之前不会被沉下去。 此时严挺已扮成商人模样,披着一件长袍坐在江河岸上的驿站里,他的脸上被独孤小英画了特殊的妆,当他照镜子时忍不住称赞独孤小英的手艺,似乎化妆是每个女人生而俱来的技能,他有自信就算是神隐门的人来也瞧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他辰时便已来到此地,距离正午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他要在这段时间隐藏好自己,同时也要辨出是否有人与他同行上船,他坐在驿站外的墙角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动静,眼睛紧盯着出入驿站的人群,所幸目前他还未看出能令他警惕的人。 眼瞅正午将至,江河远处已飘来胡瓜子的小船,严挺正要起身左肩突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按住,严挺猛转过头,竟是一位身穿红色绫罗的绝美女人,女人对严挺嫣然一笑,妩媚说道:“公子是否要上那胡瓜子的船?”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魅惑,纵然是严挺也听得身体一热,他余光看到四周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准确来说是在看这个女人,严挺邪魅一笑伸手揽住女人的腰,道:“不错,我正要是要上那艘船,不知姑娘是否恰巧与我同行?” 女人被严挺揽在怀里倒也不气,反而紧贴在严挺身上吐气如兰:“公子若要奴家作伴,奴家也并非不可,只怕公子要去的地方留不下奴家。” 严挺大笑:“有姑娘这样的美人作伴,就是去那无间地狱,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会力保姑娘周全。” 女人在他怀里笑的花枝乱颤,媚笑着点了点头,凑近严挺脸颊亲了一口,引来四周不少人妒忌的眼神,严挺松开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拦着女人的腰向岸边走去,正午已到,胡瓜子的船也正好靠岸,胡瓜子坐在船头悠闲的闭目养神。 严挺放开手跳了上去,将身上所有银子拿出递给胡瓜子,胡瓜子微睁眼眸看了看严挺,伸出手拿走一半又合上了眼,严挺一头扎进船舱,女人在岸边对胡瓜子笑道:“老人家,我的身上可什么都没有呢,能否上您的船?” 胡瓜子抬起眼皮,按照他的规矩,没钱的人上他的船都要脱净衣服的,可这个女人穿的极为暴露跟没穿没什么区别,他合上眼皮点了点头,女人扭动着身子走上了船,俯下身刚钻进船舱,突然被严挺强而有力的右手抓住手臂,严挺猛的一拽后跟着就是一脚将这女人踹倒在地,严挺跳起一屁股坐在女人身上单手掐住她的脖子,骂道:“你小子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洛阳,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女人被掐的青筋暴起不停咳嗽,竟发出了男人声音:“你是不是想掐死我?快给我松手。” 严挺冷哼一声,松开右手仍骑在他身上,道:“你给我老实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难道是为了杀我?” 女人听的莫名其妙:“什么为了杀你?你能去狗山我为何不能去?” “我问你,东方神威的金刀是不是你偷的?” 女人深喘息几口,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反问:“你是如何知道金刀被盗的?” “真是你偷的?”听他这话严挺气的大骂:“你小子知不知道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东方神威都找上我来了,他的东西你都敢偷?” 眼前的女人正是慕惊鸿,神隐门掌门慕云侯之子,慕惊鸿躺在地上满脸的无所谓:“你应该知道这天下没有我偷不到的,也没有我不敢偷的。” “所以你一定会死在我前面。”严挺站起身坐在他对面,问道:“你把刀交给血影门了?” 慕惊鸿道:“当然要给他们,我又不会用刀拿那东西也没什么用” 严挺气的笑出声来,这小子仗着身有绝世的轻功和易容,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被他偷了个遍,可东方神威那是什么人?还偏偏去偷他最为看重的御赐金刀,这下要死的不仅是他,恐怕整个神隐门都会跟着陪葬,他看着慕惊鸿吊儿郎当的样又是一脚过去:“你这打扮是怎么回事?你又去偷什么东西了?” 慕惊鸿皱起眉头,拿了块抹布将严挺踹脏的地方仔细擦拭干净,道:“你能在洛阳看见我,难道猜不出我去偷谁?” 严挺一愣:“铁王爷?” 慕惊鸿笑道:“你说对了一半,我确实去了铁王爷家里,但不是去偷东西,而是放东西。” “你放了什么?” “东方神威的金刀。” 严挺噌的一声站起,指着慕惊鸿惊道:“你把偷来的金刀放在铁王爷府上?什么时候放的?” “昨日夜里。” “你为何要放在他那里?” “我是收到了首领的指示而已,至于原因,你自己去问咱们老大咯。” 严挺没再说话,他感觉自己仿佛被蜘蛛缠缚在蛛网上的昆虫,无数条蛛丝结成一张弥天大网勒的他透不过气来,慕惊鸿瞧着严挺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严挺叹了口气,说道:“乌龙长青你应该知道。” “这个名字恐怕刚出生的娃娃都听过,你提他做什么?” “被他打了一掌,要不是被救的及时,今日你也见不到我了。” “那你的麻烦可不小。”慕惊鸿倒吸一口冷气,戏谑道:“真该说不愧是咱们这杀人最多的阎罗王,连那个怪物你都敢惹。” 严挺笑道:“我若告诉你,我不光惹了他,马上还要再惹一次,你会不会现在就跳下船去?” 慕惊鸿疑惑:“你什么意思?” 严挺道:“乌龙长青就在狗山,而我现在就要去见他。” 慕惊鸿听的瞠目结舌,指着严挺手指都有些颤抖:“你说乌龙长青他人现在就在狗山?” “不错。” “你现在还要再去惹他?” “不错。” “你要搞什么?”慕惊鸿有些想不明白,严挺不是傻子,肯做这种蠢事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严挺将胸前的衣服扒开,在慕惊鸿眼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慕惊鸿瞄了一眼,奇道:“这是鞭伤,你又惹城九酒不开心了?” 严挺收起衣服,笑道:“我倒没惹她,是她自己要杀我。” 慕惊鸿掏了掏耳朵,他并不相信严挺的话:“城九酒要杀你,你如何活得到现在?这又与你现在去惹乌龙长青有什么关系?” “你认识郾城海家的海易川么?” “我听说过他,一个很有城府的家伙。”慕惊鸿对海易川的印象并不太好,问道:“你提他做什么?” “他为了救我落在乌龙长青手里,我此行就是要去救他。” “那你不用费功夫了,他肯定活不了的。”慕惊鸿笑道:“而且你为一个海易川与乌龙长青为敌,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严挺对慕惊鸿笑骂:“你还好意思说我,眼下你惹了东方神威,我惹了乌龙长青,我们是一样的傻子。” “但我不会跟你一样,惹了他还往他身边凑的。”慕惊鸿也笑了,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论轻功没有人比他更快,但很多时候仅仅跑得快是没有用的,严挺问他:“我扮成这样,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慕惊鸿笑道:“我并未看出你脸上的破绽,是你无意识的肢体动作暴露了你,这是再完美的易容也掩盖不了的,就好比你每次都能认出我一样,因为你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声,而我通常不会刻意弄出声音。” 严挺突然想到了独孤小英,对慕惊鸿道:“我遇见一位姑娘,她的易容术与轻功不在你之下。” 慕惊鸿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她也是神隐门的人?” “不是,她是练剑之人。” “那绝无可能。”慕惊鸿撇了撇嘴,风情万种的摆弄头发,严挺忍不住别过头去,他真怕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的美色而动心,尽管这个男人比任何女人都要美的多,慕惊鸿见严挺不看他,笑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女人嫉妒我这张脸,你却看也不看我。” 严挺回过头,见慕惊鸿竟已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大惊失色:“你这是作甚?” “当然是换衣服了,难道你要我一直穿着女人衣服?” “这里哪有衣服给你穿?” “你把你的袍子给我不就行了?” 严挺将身上穿的袍子脱下丢给慕惊鸿,骂道:“这具皮囊套在你身上真是浪费,你真该去做个女人。” “我若真是个女人,一定先去沧南勾引那位传说中的剑神。”慕惊鸿接过长袍裹在身上,道:“和我仔细说说你是如何惹到乌龙长青的,海易川又为何舍身救你的。” 严挺正色道:“我要是说了,你会后悔知道的。” 慕惊鸿笑道:“可我实在好奇,你不是能为其他人舍弃性命的人,可现在你们都在做同样的傻事。” 严挺正欲说话,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问道:“我们上船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慕惊鸿点了点头也觉得有些异样,他打开船舱的小窗,船仍停留在河岸,他扭头喊道:“快出去看看!”严挺飞快钻出船舱,胡瓜子纹丝未动的坐在船头,似乎是在打瞌睡,严挺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心中一沉。 慕惊鸿钻了出来,刚要说话,严挺对他说道:“他已经死了。” 慕惊鸿冲到胡瓜子身边,眼睛飞快略过胡瓜子的全身,两根手指按在胡瓜子的心口处从中夹出一根极为细小的银针,他将那根针放在眼前细看,惊道:“蜂尾透骨针!” 严挺看向岸边的四周,行人众多摩肩接踵并没有人注意这里,慕惊鸿脸色铁青:“唐门的人你也惹了?” 严挺摇头,拉住慕惊鸿就跑,边走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先离开这里。”慕惊鸿也不废话跟着严挺一路狂奔,二人离开河岸来到一边树林,慕惊鸿松开严挺的手质问:“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到底都有谁害你?” 严挺冷哼一声:“要害我的人很多,但真正想要我命的始终只有一个。” 慕惊鸿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