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因已是盛夏之际,章郡又地势偏南,气候偏暖,他们一行人都着薄装,作势待发。
虽然心有余,力不足,但装腔作势总要有的,因着今日观景台多了一队人马,乃是魏公第二子魏鸾。
他来督军受邀观战。
所以今日上台之人都被提前点拨:“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打出智氏军营的水平,打出百折不挠的精神,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别日输了扣三月俸禄,今日若是输了,扣半年俸禄!”
宋令听毕,一阵眩晕,若是今日输了,他从军以来的粮饷可就都扣没了。
白干!岂有此理!
宋令从未像今日这般气势如虹,他左右看看,不幸中签的吴三和黄龙脸上同样也出现了肃杀之气,看来以前畏畏缩缩如他们之流,并非不英勇,只因钱没给到位或是扣到位。
宋令一行今日乃是首发出战。
他未上擂台之前往擂台之上的观景台望去,见到两人云淡风轻的正在谈话,左首之人必是智离无疑。那天夜里没太看清他的长相,今日才有机会得见真容。
果然如同军中传言,仪表堂堂,剑眉星眸,挺鼻薄唇,任谁见了也会惊呼一句将军好英姿。虽然不可否认他真的很有才华,年纪轻轻便可以独领大军踏平郑国,行军打仗杀伐决断尽由他翻云覆雨,只是他太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宋令不喜,十分不喜。
他左首下座竟坐着郑离,郑离神情十分淡漠,好似今日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看台上的一尊摆设而已。
宋令又窥了一眼智离右侧齐坐之人,不看则已一看惊为天人。这人身为男子,容颜也委实太过美丽,面如傅粉,唇若抹朱,那双眼睛更是生的极美,细长微挑,看人之时眼波流转,极有风情,他面上含笑,腰细膀宽,虽懒懒一坐却是一身风流之态。
宋令听父亲说,宋国宫中曾有一舞姬,名唤文姬,有盖世之颜,天人之姿,伯父曾向祖父求娶,但伯母善妒,是以伯父收的妾不少却除伯母外皆一无所出。文姬因担忧自己姿颜太盛惹伯母忌惮,怕嫁给伯父活不过三日,反求父亲娶之;是以父亲在同情心驱使之下也同向祖父求娶文姬,以上乃是父亲对当年之事的一家之言;
然母亲讲述时却颇有不同,母亲言伯父看中文姬而伯母善妒不假,可父亲性情温和更得祖父欢喜,文姬复又勾引父亲,父亲定力不足也向祖父同求文姬;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太大,便在本就不和的伯父和父亲之间又加上一笔恩怨。
反观集伯父父亲喜爱于一身的文姬,祖父杀也不是留也不是,让两个儿子谁娶了都不是,甚至子求父娶更是不合适。适逢魏公魏宝卷初袭公爵,各方小国也贺礼不断,祖父便趁此由头将文姬当做贺礼送了魏宝卷。
以文姬之颜,不出所料在魏地颇得宠爱,第二年便诞下一子,唤作魏鸾。
今日得见,他一定是遗传了他母亲的天资神颜。宋令叹曰:若是父亲当年真娶了文姬,也许就成了他的后母,也就没有魏鸾其人了。不过再往深处一想,文姬若是跟了父亲,母亲还有机会和父亲生他姐弟二人吗?
果然,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昔日舞姬之子如今观景台上睥睨天下,而他,竟流落至此。
随着战鼓擂动将宋令从杂乱思绪中拽回,对面秦奋跃上擂台高喝一声:“哈!”
输人绝不输阵,他们三人跑上擂台齐声撕心裂肺回了一声:“呀!” 声音太大,震的对面秦奋皱眉后退一步还堵住了耳朵。
擂台上不使兵器,讲究赤手空拳,谁先跌落台下便算输。
宋令身板弱小,在今日擂台上,一味躲藏观感不佳,极有可能事后会倒贴一年俸禄,他心底已有御敌良策。
甫一开战,宋令便首当其冲,正面迎敌而去,秦奋岔开双腿,颇有气势的站定,宋令跑到跟前却虚晃一招,身子一倒从他胯|下滑到了他身后,不待秦奋回身,他已跃起来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嘴也没闲着,照着他脖子就狠狠一口咬下去。
秦奋疼得“嗷”的一嗓子,声音比刚刚那声气势如虹的“哈!”可大多了。
擂台之下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宋令当然知道有多疼,他是下了死口的,虽然自知如此行径实在卑鄙至极,但以他三人的三脚猫功夫也就群殴个街边商贩,遇到有真本事的,一时三刻都坚持不了就得被揍下擂台。
吴三和黄龙也已奔至跟前,原本按照宋令|计划他二人理应是一人抱住秦奋一条大腿,只要秦奋裤子不太厚,就也死命咬下去,三人成虎,今日他们不打死秦奋,咬死他!
但吴三和黄龙被下面之人的倒嘘之声影响胆量,终是扭扭捏捏的未下口咬人,秦奋力大无穷,加之疼得发狂,一脚便踢开一个,又抬手去拽背上的宋令。宋令怕被他拽住自己头发,赶紧仰头躲开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手薅住勒他脖子的衣袖,“呲啦”一声,整个手臂的衣袖都被他拽了下去。
然后宋令就被甩了出去,掉在了擂台之下,亏的擂台之下垫了柴火,绕是如此,他也被摔得是眼冒金星,还好护了自己的脸,不然少不得鼻青脸肿。
他跌跌呛呛爬了起来,看到擂台之上犹未解气的秦奋,正空手撕开刚刚扯下来的宋令衣袖泄愤。宋令站定,得意的伸开左手,对着擂台之上气的发狂的秦奋一吹,一把头发从他手中飘落。
输人没输阵,宋令觉得今日的擂台,他打的不亏,虽败犹荣。只是气愤吴三和黄龙二人,真没出息,不然胜负还真不一定!
此时站在下面人群中间的周云,不经意间见到了宋令被撕掉衣袖裸露在外的手臂,于小臂蜿蜒向上有一道红色刺青,图似不死鸟,看的他内心一惊。去年公子曾在醉霄楼拍下一副画,画中女子十分放浪不羁,她身着红衣坐卧于高桌之上,一手执壶,仰头豪饮,虽只有侧颜,但衣袖因高抬执酒滑落于肘,臂腕同样位置也有一道十分相像的刺青,此女乃是盛齐踏西侯之女宋惜。
他不敢延误,即刻从侧后方登上观景台,俯身在魏鸾耳边低语。
魏鸾听毕神色未变,看着宋令的神情却幽深难测起来。
此时的宋令对将要改变的命运浑然不觉,他只觉得胳膊凉飕飕的,哇,露臂甚是不惯,赶紧归营换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