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崽崽们,怎么证明,总得给老子一个说法吧,你们说战死在这就战死在这了?脚底抹油的是你们,护送圣人的是你们,禁军逃兵是你们,如今要留在这的还是你们! 话说的冠冕堂皇的,合着这天底下的大义全让你们给占完了塞?” 那位莫姓大当家对眼前的十几个禁军斥候嗤之以鼻,即使对方搬出来与长安共存的理由也丝毫不能打动他。 好话只要是个人都会说,但只有实际行动才是真的。 无奈之下,禁军这波“逃兵”队伍里,为首的那名中年士兵竟直接抽出腰间的制式横刀,心头一狠,便在手心划出一道血口来。 而随着他的动手,周遭的其余士兵互相对视了几眼过后,也是学着抽出刀往手心狠狠的一划,瞬间见血。 “若是我等不与贼寇一决,若是我等于安贼叛军阵前退后一步,若是我等无法与长安共存亡,便任凭手中刀剑穿胸而过! 大当家的,若是信得过我等,就莫要再有多余废话!” 顶着十几双狠厉的眼神,莫顿丘,这位当了十几年山匪头子的关中大汉久久无言,没人知道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见这位关中汉子吐了一口老痰,用他那嘹亮的声音回应道: “行了行了,俺莫老大今个认输,就依你们的,本来想把你们那层铁皮扒拉下来给寨子里的兄弟们呢,谁承想遇到几个硬汉子,罢了,俺老莫今个再信你们一回! 但是你们几个崽崽给老子记好喽,老子虽然是匪,但好歹算半个长安人!好歹也是个唐人! 若是过两日遇见安禄山那狗东西的铁骑,你们几个崽崽吓得尿裤子,吓得临阵脱逃了,届时,可别怪咱老莫不客气! 一句话,咱老莫就是死喽,也得让那胡人野狗瞧瞧俺关中爷们的志气!你们几个崽崽要是敢脱了老子后腿,敢打搅了我身后这帮老兄弟们青史留名的美梦,俺们就是做鬼,也得揪着你们!” 一听这话,禁军这边的那位年轻士兵当即便崩不住了,立马开口回怼道: “姓莫的,说话别太过分,我们是正儿八经的行伍出身,是正规军,论杀贼,你别脱我们后退就行!” “莫老大,我这兄弟说话太直,抱歉!”领头的中年人有些无奈,但心里面到底也是憋着口气的,毕竟,被人看轻的感觉本就不怎好。 “嘿!好小子,今个就你拆老子台拆的最多! 嘴上功夫没什么用,到时候咱战场上见真章!要是杀贼杀的没我莫老大多,下辈子给老子当儿子怎么样?别多想奥,咱今个这话可是认真的,老莫我就稀罕你小子身上这股莽劲!” 听到这话,即便莫顿丘是无意的,也彻底把这年轻人给逼急了。 “呸!姓莫的,你欺人太甚!” “行了,六子!别忘了我们留在这里是干什么的,要逞英雄能耐,等上了战场上再说,杀贼杀的比姓莫的多,让姓莫的下辈子当你儿子!” “哈哈哈哈哈,对!小子,就是这么个说法,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莫顿丘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两支队伍也算暂时达成了共识,虽然相互之间谁也看不起谁,但最起码没再拔刀相向,毕竟眼下都是一齐共事抵抗安禄山手下叛军的,自己人先打起来那叫怎么个事。 莫顿丘手底下那伙山匪,虽常年干的都是些拦山劫道,打家劫舍的狠活,但一个个也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心中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观念——骊山脚下的老百姓,那自己欺负欺负得了,还轮不到一个胡人来烧杀抢掠。 更何况,数十年来,靠着打劫过日子,一百多张嘴,也算是吃人家老百姓的粮食长大的,都吃出感情来了,现在北边窜出来个安禄山要烧杀抢掠,寸草不留,也得问问这群老爷们手上的刀答不答应,就算他们一百多号人在安禄山八千曳落河铁骑脚下连个屁都不是,也得爷们一回,说不定还能名留青史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这伙平日里坏事干尽的山匪,倒是异常的意见统一了起来,抱着必死的心态,也要砍下几个叛贼的人头下来,这样,就算是下了地狱,对那些死在叛军屠刀下的百姓们也算有个交代了。 至于说那伙禁军逃兵,他们心里想的就更简单了,他们本就是长安城本地出身的良家子,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更是从小被灌输忠君爱国的儒家思想,如今大敌当前,自然不愿再后退半步。 之前护送皇帝,那是忠军,现在当逃兵,是为了大唐,即使被冠以“逃兵”的称号,他们也无怨无悔。 在林子里目睹了一切的李倓忽然有些庆幸,还好刚刚没把那一箭射出去,否则要是把这个莫老大射死了,这支队伍估摸着也合不起来了。 说实话,听到这些山匪,这些“逃兵”口中的话,李倓内心是欣慰的,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姓李,在这个封建时代,这大唐,就是李家的,所以李倓本能的将自己带入了进去。 看着眼前这些有志之士,李倓甚至有种想要和他们一起同行的想法。 “三郎心动了?” 冷不丁的,一旁闭着眼睛都褚老五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伸了个懒腰,褚老五随意的摘下一枚树叶,懒洋洋的叼在嘴上。 “还真是奇了怪了哈,明明俺都睡下了,但这心怎么还静不下去了呢。” 说着,褚老五眼神中闪过一异样的光,对着前方那伙人竖了竖大拇指。 “嘿,原来这姓莫的,是个爷们!原来咱这几个同僚,也是这个!” 皎洁的月光下,褚老五那颗大拇指被照的格外的亮。 …… 同一时刻,也是在昏暗的林子里,一队队身披零散铁甲的士兵们正像疯了一般朝着前方跑去,那模样,似乎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一般。 这伙疯狂在老林子逃窜的队伍很乱,很散,有骑兵,步兵,弓兵等等,夜色太深,这支溃兵的数量根本无法确定,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支队伍已经废了。 虽然这些士兵们的身上没有任何的血迹,也没有任何战斗痕迹,甚至那些弓兵用来存放弓箭的箭匣都没开封,可见他们根本没遇上什么正儿八经的死战。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在害怕,仍然在逃溃,相互之间就像是在比谁跑的比较快一样,生怕落后了别人半分。 没人知道这是哪个部分的队伍,也没人知道他们跑了多久,但他们,确实很狼狈,狼狈的,简直不像是军人,反倒像是数千头在林子里乱窜的野猪。 林子的尽头,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火光,而看到了这些火光的溃兵瞬间仿佛有了方向,挤着往那出星火微光下奔去。 而这一刻,趴在草丛里的李倓也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一阵异常的震动。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在和褚老五对视了一眼过后,他便明白,这股愈来愈强的震动,不止自己一人感受到了。 “三郎小子,别他娘的乱动!这动静,像是马蹄声!规模还不小,找机会撤!能在这鬼地方出现这么多骑兵,差不离就是叛军的先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