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或各位之所以是幸福的,是因为他们死了
芥川龙之介怀揣着刚刚得到的稿费慢慢地在街上走着,他的目光注视着身边一个个经过的行人,颇有些感慨。
他所投稿的杂志社恰巧和宽曾经创办的《文艺春秋》同名,这或许也是他第一选择把文章投稿那家杂志社的缘故。明明是一篇连短篇或许都算不上的杂谈,只是他无意识地拿起笔写了点随意的文字罢了,不得不说许久未拿笔甚至有些生疏了些。
回想他走进那家杂志社把自己的文章递过去的时候,负责的编辑看了一遍就立刻请来总编和他详谈。在确保了未来文章质量不会比这篇低,只会独家发表之类的,总编大手一挥就和他签定了合同,还当即给了他一定的稿费,并承诺发表后会送来样刊……芥川龙之介摇了摇头,这种被当做文学新人的感觉,怎么说呢,颇有些让他怀念。
那段他人生中最为激情的青年时光,他想起了会与他一同谈论文学的久米和宽,虽然看着很严肃实际却很对他颇为宽和的夏目老师,想起了那个沉默寡言却仍有一颗炽热的心的自己……
顺着人流不知不觉路线就偏移了,待芥川龙之介把自己从回忆中拔/出来时,街边陌生的建筑映入他的眼瞳。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熟悉的景色。
好像……迷路了?芥川有些不确定地想着,他正好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处,行人三三两两地结伴从他身边走过,他努力地想要辨认出自己此时正在何处,但很快就放弃了。
无奈之下他拿出手机打算打电话,却在无意间瞥见一家餐厅后动作一顿,手机慢慢地放回口袋。
他走入餐厅,连菜单都未翻开就熟练地点单:“照烧鰤鱼,再来一瓶清酒。”
芥川看着服务生拿着笔记本离去,身体向左边轻仰就靠在了玻璃上,身旁一盆绿萝长得郁郁葱葱,纤长的叶子不经意间扫过他的额前,带来些许轻微的痒意。青年侧头看向玻璃窗外的行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睁似闭,阳光停驻于他的发间,紧紧抿着唇而使得脸上呈现的一种生硬之感也因此柔和了些许。
一片宁静安详之中的芥川龙之介却感到无比的困倦,不可忽视的疲倦之感再度袭来,钻入大脑游荡于血液之中。究竟是身体上的疲倦还是精神上的倦怠呢,芥川微闭着眼,放弃了感官的控制,大脑却依旧在不停地转动思考着。
他曾经以为自己或可成神,后又觉得自己是那可怜的以撒,现今才发觉亚伯拉罕或确才是他的化身。他是推崇艺术至上的甚至不惜与魔鬼作交易的人,却在还未成为最纯粹的艺术家时就已经堕入了地狱。
睫毛软软地搭在眼皮上,被和煦的日光轻抚着的青年朦胧间视线聚集在玻璃窗外一棵乔木上,长势挺拔的树木上方密密麻麻的叶子像是倒立的斗篷似的盖在屋瓦上,被浸染成翠绿色的光散发着草木的清香,青年的头从玻璃上滑落到臂弯,似乎下一秒就会沉入修普诺斯的国度之中。
“您的菜好了,先生。”
服务员小姐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扑面而来的香气惊醒了即将陷入梦乡的芥川龙之介,他睁开眼,注视着桌面上那白瓷般的盘子中间被酱汁浇地透亮的鰤鱼散发着曼妙的香气,取了筷子轻轻掐下一块鱼肉,白嫩的鱼肉内层与被酱汁侵染成深褐色的表皮相映成趣,放入口中,海洋的鲜与脂肪的嫩再加上少许新鲜山葵泥的辛辣,直击灵魂的味道。
芥川闭上眼慢慢地品尝口中的味道,唇边轻轻地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原本沉眠的心似乎也被这份照烧鰤鱼勾起了些许兴致。
“真是熟悉的味道……”芥川轻轻叹了一口气,以一种不急不慢的动作优雅又不失速度的方式慢条斯理地吃完这盘照烧鰤鱼后,他将筷子放置在一旁,伸手取了放在边上的酒瓶,一手握着酒瓶的颈一手端着酒杯,注视着从酒瓶中倒出的清亮若泉水般透彻的酒水似一条线注入杯子。
一杯清酒饮下,多了几分醉意。或许是这幅身体的主人并不善于饮酒的缘故,青年苍白的脸上也逐渐显出了几分红意。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端着白玉般的酒杯慢慢摇晃,透亮的酒液倒映着天花板上的灯,于朦胧间分出许多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