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七善书院。
夜晚仍是清凉,正午的阳光却很毒辣。学生们没心思上课,吃过午饭便都回家歇息去了。苏衍挑了南湖上的一处石亭,便开始昏昏欲睡。
岸上绿荫环绕,春风吹得湖水泛起波澜,水花拍打在石亭上,一阵阵凉爽冲击着苏衍的腿。她扒着美人靠的扶手,转了个身,将腿伸出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身上沉了一下,她正睡得舒服,不愿起来,便随手掸开。可那东西又回到了身上,而且更重了些。苏衍皱着眉头嘟囔了句,实在没力气再去管,便又沉沉睡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苏衍才缓缓醒来。阳光已经照进了石亭,将她半个身体包裹,若非那披风盖着,恐怕自己早就热醒了。
苏衍这才意识到石亭里还有个人,正坐在石桌前,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左卿。
左卿见她醒来,便倒了杯茶放在对面,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示意她可以吃。
苏衍自然不客气,喝了口茶,将点心扫了个空。
左卿拎着仅剩的茶壶,替她又倒了一杯茶:“这种天确实容易犯困,你可有梦到什么?”
苏衍蹙眉,却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做梦。左卿又说:“西楼走了一个多月了,也该回来了。”
苏衍眼睛一亮:“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世子?”
“自然非他莫属。”
苏衍沉思片刻,又问:“他成为世子后,对你们的计划有什么帮助?”话刚问出口,她自己也想明白了。堂堂燕国世子,未来的燕王,自然是一个强有力的后台!随即改口又问:“燕国虽然羸弱,却也是抵御临国的一道防线,西楼被封为世子,回到容国后自然就成了贵宾,比起以前的书院掌司一职,不知利害上多少倍!有这样一个帮手,你们定能达成所愿!”
左卿无奈的摇头笑道:“这我可没算在内,燕国太远,于我无利可图。不过西楼能成为世子,反正没有坏处。”
苏衍瘪瘪嘴,心想:你还能做无利可图之事?太阳不得打西边升起!
左卿饮尽最后一口茶,起身道:“他会在我升迁之宴当日赶回,届时你们可以好好叙旧。”
苏衍顿时沉默。看着他走远,心里五味杂陈。
断云轩内,丝竹悠扬,宾客众多。升迁宴虽是书院自己的家宴,却并未马虎,墨斐大手一挥,请了宫里的厨子,一应菜系皆为顶奢。到场的除了书院师生,还有各部官员。乌泱泱的坐满了断云轩。
苏衍佛柃坐一列,左手是瑾云城,其身后是乐升堂学生。右手是醉云堂师生。对面则是还未到场的西楼以及左卿席位。上座留给了尚书令墨斐,剩余宾客皆并排于下首。
宴席还未开始,席间隐隐有交谈之声,谈的自然是那两个空位的主人。苏衍听了一耳朵,讲的大约是西楼被封为世子的事。
苏衍没兴趣再听一遍,靠着凭几准备打个瞌睡。突然听到有人说:“西楼掌司封为世子,这次回来,怕是不会放弃与歌先生的姻缘。”声音虽然很轻,但耳朵灵敏的苏衍却听得一清二楚。
苏衍顿时清醒过来,下意识看向佛柃,以为她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佛柃压根没听见,还很高兴的给她尝自己调制的酒水。
看着佛柃这副模样,苏衍心里却很别扭。她总是琢磨自己和西楼这样的行为是对还是错,自己对西楼,又是不是真情实意。
或许,等西楼回来后就能清楚了。
正胡思乱想着,断云轩外突然暗了下去,众人齐刷刷看过去。
左卿缓缓从门外走进,一身玄色鱼鳞点珠锦袍,锦袍外又是一件银灰色罩衫,衫上一只展翅圣鸟翱翔在万里祥云中。振翅间,银色粉末洒在祥云上,染一片光泽,甚是尊贵孤冷。
他神色宁静,薄唇轻抿,在众人惊喜的目光中犹如世外仙人一般,仙袂飘飘,气质优雅。
在苏衍的记忆中,他好像从来不会如此盛装,原来,他这样好看!
左卿缓缓入座,视线扫了一遍断云轩内的宾客,在墨斐身上停留一会儿,礼貌的点头示意。
紧接着,西楼也姗姗而来,一边走一边对众宾客握拳致意。学生们都纷纷站起身,朝这位新世子行礼,苏衍也随之起身作揖。
宾客到齐,墨斐便吩咐上菜。席间,左卿首先向墨斐斟酒拜谢,作为义子,谢他的知遇之恩,作为下属,谢他的提携之恩。墨斐虽然心里不愉快,却还是端着一副慈悲模样,与他推杯换盏,一副父慈子孝。
此时有人说了句:“左卿你可真吃亏。”
说话那人一身青色长袍,腰束革带,肤白貌美,此人便是中书省尚书梁鸾。年纪才至不惑,便和墨斐坐齐,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梁鸾虽长相是沾花惹草型,但坊间却从未流传过关于他的花花事迹,倒是墨斐传出过几回,令人贻笑大方。
苏衍瞧着他的模样,不禁感叹一句:保养的真好!
只听那边继续说:“你姓左,以前是左掌事,也就无所谓了,可今日你已是总掌事,还是叫你左掌事的话,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官员内便传来几声笑声。
左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谢过梁大人提醒,不过卑职不在意这个,今日卑职能做这个总掌事,也是义父的恩典。”
“哦,是吗?那你是不是该向墨大人敬一杯?”梁鸾起哄道。
“自然是要敬酒。”说着给自己满上酒,跪在墨斐案前,“义父大恩,孩儿没齿难忘!”
墨斐笑着饮了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梁大人醉了,他的话你别理就是。”说着将他扶起,又对众人说:“今日,我儿正式接任总掌事一职,诸位见证!”
宾客都端起酒杯,朝左卿敬酒祝贺。
酒过三巡,天色已黑。
西楼起身走向左卿,边走边说道:“掌事大人大喜,作为同僚又怎能不送礼?两年前我去了趟西北,得一美玉,据当地师傅说,此玉非凡,乃玉中之王。我想此时送与大人实乃最佳时机,还请笑纳。”
左卿将月牙状的玉捏在指尖细细端详,烛光直接穿透玉体,将质地展现无疑。
墨斐见此玉,不禁由衷称赞了句。言真却愤愤道,“这玉我见过,可是块好玉,千年都没这一块,想当年我还命人五湖四海去找了一番,没想到竟在世子手中!”
西楼谦虚道:“巧合,实属巧合。这次我回了趟燕国,意外得到。若大将军喜欢,下次我回燕国时再帮你留意。”
言真呸了一声:“我才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