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琏是不是说,他随他母姓?”
长孙无争看向窗外,苏衍却发现,他的眼角噙着泪。
“杨琏是我挚友所生,家中独子。他父亲战死后,唯一的母亲也随他去了,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我给他找了户人家,当家的是江南的商贾,有一个儿子刚满三岁,就是王炎。这户人家家庭和睦,最适合不过。可是不知怎的,王炎知道了杨琏的身份,所以从小就冷淡这个没有血缘的孩子,但是当刑部开放考核招收时,他还是带上了杨琏。”
“原来,其中有这样的故事……”苏衍感叹着,不由得想到自己。王炎哪怕这般讨厌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关键时刻还是放不下他,而自己呢,却在佛柃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放开了手。
苏衍急忙告退,管家侯在门外,听到动静,便立即随去,将她引至安顿受害女子们的住所。
长孙无争待苏衍离开后,终于问出了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这位苏先生,就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聪慧过人不说,胆识也非一般人所能比,但我却觉得,她对你的用处不仅仅于此吧?她的身份,应该也就不简单了。”
“大人想说什么?”
“左掌事,事已至此,还要瞒我?”
左卿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说:“大人猜到的,不要与她说便好。”
“你们的计划我不过问,你们想说我便听,让我做什么,我自然乐意,”长孙无争盯着他,突然又问:“但是有一件事我想问你,十年前的事,你就真的确定是墨斐做的?”
左卿蹙起眉头,转头看向他:“大人这是何意?”
“十年前,玄家的案子和宫殿的大火可是同一个月发生的,既然那场大火是墨斐蓄谋已久,他又是如何分身,操控远在千里之外的赵国玄家?”
“墨斐手下众多,派几个人去轻而易举,他为了得到兵器谱全本,大费周章制造一场屠杀,是他的性格。”
“或许吧,一本兵器谱,整个天下为之癫狂,呵!”
长孙无争心里仍旧怀疑,墨斐当时只看中权位,兵器谱对他来说无非就是讨好陛下的工具,可相比区区兵器谱,铲除皇后太子才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捷径。何况,玄家远在千里,对他毫无威胁,唯一的和京都的联系也就是和歌家罢了。
可是左卿不信,他的眼里,只剩下仇恨了。
温暖明亮的房间内,那少女站在屏风后,姣好的身影在屏风上显露无疑。苏衍都愣住了,她的回忆里,只见过师父的。那时候自己还小,师父也不避讳,总在她面前脱去上衣,大热天的摇蒲扇,一边叫骂着鬼天气一边领着她去街上领冰块。蒯烽镇不大,却有个楚城来的富商,也不知他如何带来冰块。总之,那时候炎炎夏日,富商总是免费赠送冰块供镇上的人消暑。
回忆虽美好,却也短暂,苏衍回到现实,嘴角还噙着笑,她觉得那时候的时光才是最好的。
“姑娘。”苏衍在门口敲了敲门,“门未关,打扰了。”
那女子手忙脚乱收拾好自己,才姗姗出来。她生的好看,一双狐狸眼,略施粉黛,衬得愈发妩媚。
她怯怯的说:“民女罪过,不该敞开门换衣裳,请大人责罚!”说着便要跪下磕头。
苏衍急忙阻止:“我不是官,你见过哪个女人做官的?”
那女子抬头看了看,意识到自己认错人,才愿意起身,却还是怯懦懦地:“那也是这里的贵人,民女……”
“不都是人?”
女子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苏衍将她扶到贵妃塌上,问她:“你是闹市之人?”
女子摇摇头:“黄牙子镇的。”
黄牙子镇?
“就在若水附近,说是镇,却没多少人住,更没有衙门,就只有若水城派去的几个官差。”
苏衍从未听过这样的镇子,继续问她:“那你叫什么名字?你又是怎么被绑来的若水城的?”
苏衍的话说到了她的伤心处,女子擦着眼泪说:“民女方茴,家里贫寒,只有一位患有腿疾的父亲相依为命。民女没有傍身的技艺,便想着找份洒扫的活计,正巧镇外贴了告示,说召一批女子,伺候官老爷的,每月工钱足有十枚铜钱!”
“民女问过贴告示的,他说他妹子也在官老爷府上干活,每月有二十枚铜钱,我便心动了。可没想到,那就是个陷阱!”
方茴讲到激动处,眼泪簌簌而下,话也说不成一句。苏衍不知如何安抚,只能展开手臂,在她肩后轻轻拍着。方茴心情平稳了一些,继续说:“我们都被关在一处,每天暗无天日,被禁足在一处房屋内,看守的人很多,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要有人试图逃跑都会被抓回去,然后就是一顿毒打。有人受不了上吊了,还有人活活被打残废,他们就把她扔去了外头,被野狗啃!”
“有人死了?”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去回忆,可是回忆,总在折磨着她。
“民女是唯一一个逃出去过的人,跑了很久,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民女就能逃出城门了!”
“等等,城门?你第一次被关押之地,也是在城内?”
她点了点头:“那个地方很偏僻,只记得周遭很黑,没有人家,我跑了很久才见到一些光,那些光很奇怪,扭曲的,还有……还有鬼叫!”她发觉苏衍投来异样的目光,连忙解释:“可能当时太害怕了,只顾着往城门跑,听错了,看错了吧。”
苏衍却不泄气,又问:“与你在一起的人当中,有没有人也去过那儿?”
“听小莹说她去过,到永和坊前,她就在那儿住了两天,但是我们所有人在路上都是被蒙着黑布的,根本不会知道路线。”
百密总有一疏,每个人回忆点线索,拼凑起来,或许就能找位置。
那里,一定还有被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