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急着高兴。”薛长淞却在这时站了起来,四面看了一遍,这才扬声问薛盈,“宫将军肯给咱们家榷场的入场凭证,自然是好事。可是我倒是要问大姑娘一句,你又要用什么做嫁妆,才配得上这份聘礼?”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了众人的议论声。
宫啸对薛盈的帮助,既是她的优势,但其实也是劣势所在。
她是女子,不要说是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二十一世纪,也还有很多人觉得女孩子是给别人家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一旦由她来掌管薛家,就不免让人担心,她出嫁之后会把薛家的生意变成宫家的。
特别是宫啸肯把榷场凭证拿出来,在其他人看来,确实是下了血本。按理说现在是薛家求着他宫啸,他这么不遗余力,自然是所图甚大。
众人之前只想着好处,此刻被薛长淞一提醒,便跟着担忧起来。
他们虽然不打算争权夺势,却也知道,只有薛家好,他们自己才能好。若是薛家的生意变成宫家的,他们还能拿到多少好处,就难说了。
但因为之前已经开过口,所以这会儿他们也没有急着质疑,而是都将视线投向薛盈,等她说话。
薛盈却是不紧不慢,等众人看过来,才从容笑道,“二叔的担忧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你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她将视线转向其他人,“云州人人都知道,宫将军与家族关系不睦,几乎要闹到决裂的地步。若是我跟他成婚,他到底是宫家人还是薛家人,还不好说呢。”
听她这么一说,有人眼睛立时一亮。
宫啸跟家族的关系很糟糕,这是连皇帝都知道的事,必然不可能有假。可是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脱离宗族生存的,宫啸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匹孤狼。若是薛家此刻支持他,把他拉拢过来,那么他虽然姓宫,但作为薛家的女婿,跟薛家人却也没什么两样了。
想到由此而带来的好处,在场所有人,包括薛长淞在内,谁不激动?
这年头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薛家从前为了打点商道上的各路豪强,每年都要把盈利的一大半都送出去,才换来这么多年的太平安稳。如果宫啸站在薛家这一边,这些钱以后都能省下来了。更不用提榷场能带来的巨大利益。
这下,所有人看向薛盈的视线都不一样了。
一个合格的家主,或许未必要有多大的能力,但是眼光一定要好,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带领家族走上正确的道路。
而薛盈在这短短两句话之中展露出来的野心和远见,已经足够说服很多人了。
她是薛长靖的女儿,要不是性别不对,本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薛长靖又不是没有儿子,薛盈算是在帮弟弟照管家业,也算师出有名。
只有薛长淞依旧不甘心,一计不成,就又另生一计,“大姑娘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你毕竟年轻,没经过事。何况这眼看着,你就要成亲了,到时候相夫教子,哪还有时间管生意上的事?不如把那些琐碎的事情都分出来,让大伙儿帮忙分忧。”
拿不到管家大权,占几个有油水的差事也不错。
不光是他,其他人一听他这么说,也都跟着起了心思。
反正薛盈年轻面嫩,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他们这些长辈怎么样。
巧了,薛盈也是这么想的。她笑着站起来道,“二叔这样为我着想,侄女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诸位都是长辈,我怎么好意思使唤你们做事?”
这是拒绝的意思了,众人的脸色顿时都有些不好看。
但薛盈说到这里,话锋却突然一转,笑吟吟道,“不过独木难支,我也确实需要帮手。我是年轻人,也更习惯跟年轻人打交道,诸位叔伯家里有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愿意送到我这里来的,我就带着他们一起做事,这样如何?”
众人立刻回嗔转喜,纷纷笑着应下。
事情交给他们,和交给他们的孩子,有什么分别?而且他们这个年纪,再要奋发向上确实也很难,还是把事情交给孩子们,自己在一边看着就好。
于是大家都很满意,薛盈也很满意。
父母和孩子的关系,古往今来都是个十分值得研究的课题。孝道讲了几千年,但其实并不能掩盖掉家庭关系中的种种矛盾。在做父母的人看来,自己在面对孩子时,天然拥有权威,可是孩子其实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听话。
特别是一旦家里的话语权转移,养家糊口的人变成孩子而非父母,家庭地位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变化了。
她很期待那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