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经意的一眼,她猛地站直了身体。
有一个男人,在滂沱大雨中,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楼下,正好也微微抬头看向她。
几乎就是在下一秒,她便精准撞进了对方那双眼眸里。
那是一双黑得就像是这沉沉天幕般的眸子,一眼看不到任何边际。
那人眼里,她从中看不到任何情绪,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旅人,正忐忑地窥探着一片陌生的海域,似乎在为它的平静而感到心安,却又为它如死寂般的安静而感到本能的恐惧。
明明两人是她上对方在下的位置上,她却有种自己正被俯视着的感觉——
不如说,一直如此。
‘周知砚’。
黎遥的嘴唇动了动,就差要吐出这么一个名字。
青年穿着一身白衣,此时袖口微微卷起,而扣子却整齐地扣到了最上面的那一颗,他的一丝不苟,让黎遥几乎是刹那间,想起了三年前自己所要想逃避的东西。
她记得他的声音温和又冷淡地和她说:
“遥遥,我只把你当你妹妹。”
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黎遥微微晃了晃头,转而就听到自己的声音跨越了三年的时光,响在耳畔,带着气恼过后的颤抖:
“周知砚,我他妈脖子以下都是腿,一张脸漂亮得像是整容医院的模板,当妹妹,你侮辱谁呢?”
而现下,黎遥看着玻璃上的倒影。
她的身高并不占优势,但是确实比例不错,堪堪一米六的身高一直能被人误会成一米六八,而她那张脸,不施粉黛便瓷白得近乎透明,这么些年也是花了大价钱保养的。
对,没错。
黎遥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自己的背脊,眯起眼。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难找吗?
不过……
再怎么说也是认识了要快十年的朋友了,又分别了这么久,现下,他们两人能在这么偶然的情况下相遇。
那她自然也得表达一下自己的大度与不计前嫌。
小姑娘面无表情,手上倒是有些着急忙慌地从侧袋里掏出了手机,她打开通讯录,一个一个往下找名字——
曾经,为了把‘周知砚’放在她的通讯录首位,对方在她这里的备注叫做‘A周知砚’。
然而,在经历了向对方表白未遂之后,黎遥火速删掉了那个‘A’。
黎遥在最后一栏‘Z’里找到了周知砚。
点进去,便看到一片空白。
黎遥一愣,暗骂自己之前太过冲动,删掉了之前和对方的所有消息往来,现下,都不知道该和对方说点什么。
她皱眉了几秒,再抬了一次头,这才发现:
周知砚不见了。
水泥地被雨水冲得像是要引发泥石流,但是却不再有那柄透明的伞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黎遥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就是看了看脚边的酒——
一杯酒满满当当的,确实不曾被喝过一口。
这说明她意识清晰,确实没有喝醉。
黎遥不甘心。
她在原地等了半晌,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那条街上再出现过什么人,只能弯腰又拿起酒杯,失魂落魄地往楼下走,重回到闹闹嚷嚷的酒吧内。
盛夏的夜晚,酒吧里的冷气开得很足,黎遥光着两条长腿,坐在吧台前发呆了半晌,腿已经抖成个筛子了。
眼看着邵樱樱第三次欢乐地路过她身边,她忍无可忍地一把把对方拉过来。
“怎,怎么了?”
很显然,黎遥在顶楼的半个小时内,邵樱樱已经完全喝大了,这时候完全上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费了好大劲才把她认出来:
“哎哟,遥遥,遥遥我刚还在,找你呢……!”
“邵樱樱。”
黎遥舔了舔嘴唇,一把按下对方求抱抱的双臂,因为场子太吵,她只能声音压低直接凑到对方耳边:
“你不可能猜到我刚刚看到了谁。”
“周知砚!”
她不等神志模糊的邵樱樱给她捧场,就迫不及待地压着嗓子,以气音揭晓了谜题,说完还忍不住地摇头:
“你说这是多巧,才能让我回国第一天就碰到他,他这……”
“什么,周知砚?周知砚!”
黎遥深知不能和醉鬼讲道理,但是这一刻也只想一把堵住对方的嘴,恨不得把这个名字直接让对方吞下去,然而邵樱樱却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这,这哪里是巧合啊遥遥!”
黎遥伸手堵嘴的动作停了停,不动声色:“什么意思?”
小醉鬼开开心心地站直了,叉腰骄傲道:
“当然,当然是我,邵樱樱,把他‘请’过来的!”
她神秘兮兮地贴近了黎遥,伸出两根手指摇晃:“花了,花了这个数呢!”
“哎呀!”
看着黎遥在那边慢慢睁大了眼,邵樱樱更乐了,转而神气地一抬头:
“你不知道吧?周家破产啦!”
她像是生怕黎遥不理解,还认真解释道:“就是周知砚,周知砚那个周家!”
黎遥张了张嘴,脑子却一片空白,紧接着,却措不及防地被邵樱樱一把勾住了脖子。
对方豪气万丈地把手里的香槟砸在了地上:
“说吧遥遥,既然周知砚来了,那你想怎么羞辱他,你说!姐们有钱,姐们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