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了下页,蘸墨刚欲提笔誊写第二页时,朱靖却骤然停了笔。
“怎么了?”
清润疑惑的问声自旁响起,朱靖回了神,若无其事的落了笔。
“无事,只是瞧着这些小故事有趣。”他的目光落在笔下的字,“都是写给阿眘的?”
“不是给他还能给谁。再聪慧懂事也是个小孩子,这个年龄段学习,还是辅之以故事性较好。寓教于乐,比之枯燥的教学来得好。”
“这些小故事新颖有趣,你从何听说的。”
“有些早忘了来处,有些则是自己无事瞎想的。”她解释说,从前幼弟顽劣,为哄他绞尽脑汁,方有了这瞎想的习惯。
朱靖没再言语,只是看向旧纸的目光频频,多了许多停留。
他没告诉她的是,这些故事里,有的他曾听过。
是从前教导他的帝师文首辅,在他功课做得好时,奖励说给他听的。
原来……
原来,在很早的时候,他与她之间,就有了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阿茵。”
文茵寻声看他,听他唤她身后似低语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遂朝他倾过了些身,问他说了什么。
“阿茵。”他突然伸出手,遒劲有力的掌腹搭在她手背上,攥住包裹住,仿佛要用力裹住掌心里的细沙,声音低低沉沉,“我能给你的,都给了。”
这是一句很没头没尾的话。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都没看她。
说完之后也似乎并不需要她回复,紧握了她手一下后,就松了开来。
待文茵回神抬眸去看,见到的就是他低眸提笔书写的背影。
在远离繁华京城的宜州,在长街的一巷口,坐落着一家小酒馆。
“老板娘,沽二两酒来。”
“好的客官,稍等。”
柜台前,一裹着蓝色布巾的妇人在忙碌着,虽不太熟稔却十分仔细的给客人沽好了酒。
虽是这酒馆新开,可生意却非常的好,来往的客人不断。直待天黑,方收了店。
“娘娘……夫人,天不早了,咱快些回去歇着罢。”
被称呼的这位妇人,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薨逝的皇后。
从宫里出来后,她就被安排到了宜州。离宫并非没有代价,此后的她必须要隐姓埋名,提不了过去回不得故乡,在这异乡他地度此余生。
后悔吗?
她也说不清楚,毕竟没过完此生,如何能轻言断定这般决定是对是错。
她忍不住眺望京城方向,怅然若失。
失神了许久,她又回眸看向身后的小酒馆。
从前她最大的梦乡就是能学会外祖父家的手艺,与未来夫婿攒钱开家小酒馆。怎奈命运弄人,一朝被选入宫中做了高高在上的中宫皇后。
那时候的她是怎样的欣喜若无,不可置信天大的馅饼砸中了自己。待进宫后,见到了那般矜贵不凡的男子,更是难以置信自己会有这般运气。
她呼口气,突然笑了。
兜兜转转,她倒实现了从前幼年时的梦想。开了家小酒馆。
半生荣华半生梦。
十月惊雷,惊闪过后自半空划过天际。
昏暗帐里,朱靖猛地从梦中惊醒,满脸是汗。
文茵被他动静弄醒,睁了眸惺忪问:“怎么了?”
“无事,你睡吧。”他下意识安抚道,掌腹抚着她的发。
她又很快睡下,呼吸轻微又均匀。
朱靖闭眸坐着,胸膛起伏,汗湿的面上仍是情绪未定。
大抵坐了许久,直待他胸臆间的那股不安散去,他方长呼了口气,重新躺下。
他揽住身旁人,将人揽紧了些。
直待头顶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文茵方慢慢睁了眸。
她久久的盯着黑暗中的帐顶,心里无声的想着,
他……也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