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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深秋凛风吞噬着寒寂的夜。

通往养心殿的宫道上, 晃动的羊角灯无声照着玉石砖铺就的路,抬着朱色漆面空舆撵的宫人们胁肩絫足,趋步匆匆跟着前方那高大沉暗的背影, 无不噤若寒蝉。

风劲凛凛, 刮着帝服一角猎猎作响。

双头舄仿含极怒踩在冰冷的宫道上,快速而沉怒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羊角灯发出的昏暗灯光晃动着,在宫墙上影绰着男人阴翳的影子。

养心殿里,各宫人仍按部就班的守职。

若在往日这个时辰,应早该准备娘娘入寝事宜。可今个却是例外了, 都到了戌时了,他们却迟迟没收到大宫女出来安排给娘娘盥洗的命令。

“娘娘, 已经戌时二刻了。”

隔着垂落的层层帷幔, 吴江躬身俛首, 无不卑恭的掐柔着嗓音小声提醒道。

距离他得到圣上夜探景福宫的消息禀了娘娘至现在, 已然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他本以为娘娘得了信后定会忿然作色,少不得当场带着他们杀入景福宫中。便是考虑到给圣上颜面, 不当场过去给其难堪,也少不了寻个由头派遣他们这些心腹去那景福宫,将圣上给截回来。总归,不能让圣上与那旁人, 玉成了好事。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娘娘好似并没这般的打算。得知此事至今, 娘娘迟迟不曾表态,隔着明黄色的床帐他看不见里面人的神情,也不敢看, 所以并不能揣测出对方究竟存着何等打算。不过, 他隐约感觉得到, 娘娘对此事反应平淡,好似并未因此流露多余情绪,就像是……早已预料此番。

他心中纳罕,忍不住朝念夏的方向暗暗瞥了眼,意欲从其表情中窥探出一二来。

念夏垂头敛目的在梳妆镜前整理着首饰,其反应平平的模样让吴江颇为失望。

如此又过了小一刻钟时间。

吴江下意识看了眼沙漏,忍不住朝寝床处半抬了脸,几分迫切的提醒说:“娘娘,再耽搁下去,那边怕是真要……”

“好了,我知晓了。吴江,本宫知你忠心,今儿个你也累了,且下去歇会罢。”

清润柔缓的嗓音不疾不徐,打帷帐里透出的声儿,仿佛三伏天里徐徐而至的清风,让人立即抖擞了精神。

“娘娘知道奴才忠心,奴才死也甘愿!” 吴江的声音隐隐颤动,朝着帐内殷切道 ,“既是娘娘忠心耿耿的奴才,那奴才便少不得为娘娘真心实意的打算。满宫上下谁人不知您的圣宠优渥,谁人不知您的忌讳,试问哪个斗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唯那陆嫔,瞧着似是老实本分,却最是个内里藏奸的。借着来侍疾的名头,一来二去的却勾搭起圣上,如今终于使得圣上破对您的承诺,舍了养心殿而夜宿景福宫,当真是好手段!”

文茵正在阖眸捋顺明早行事的一些事宜,闻言揉了揉眉心,头一次觉得这太监的话密了些。念及其一片忠心,也没有苛责,只欲开口让其退下。

可尚未及出言,就又听对方不知脑补了什么,在掐柔了嗓音低低劝道:“娘娘,自古这宫里头都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圣上此番伤了娘娘的心,您万万看开些,切莫太过伤怀。万事都不及娘娘的凤体来的重……”

念夏陡然听的吴江竟斗胆的敢非议圣上,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就匆促抬头往门帘垂挂的殿外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殿外那厢静的出奇。

念夏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狂速涌了上来。

她两颊冒汗的转过头来,想要示意那吴江闭嘴,可此刻对方却好似正说到了动情处,正在情真意切的表忠心:“……奴才知娘娘菩萨心肠,不忍苛责那背主背德的陆嫔,更不忍让圣上为难。可奴才,却为娘娘心疼啊!娘娘您心善总以为这后宫之中皆是姊妹,都是好心肠的人,殊不知,她们皆是当面菩萨背面罗刹,各个都是副鬼心肠!她们背地里勾搭圣上的那劲,您是没瞧见啊!今日那陆嫔敢做初一,一旦您这边放任自流了,那奴才敢说,只怕不用明个就有旁的妃就敢做十五!”

“奴才斗胆,恳请做娘娘的马前卒,手里刀,用不着您吩咐,奴才就会拼死为您铲除干净了那些腌臜东西。说句僭越的话,只要娘娘安康喜乐,便是奴才赴汤蹈火哪怕是化成一抔灰,奴才也甘之如……”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狗奴才!”

殿外猛地传来喝声,伴随的是缓沉的两声抚掌。

这一喝,惊得满殿震悚!

文茵本听得那太监聒噪,刚欲令其息声,乍听这熟悉的声色,猝的坐直起身神色顿时变幻不定。只须臾,又倚坐回了原处。

唰一声响,帛帘被从外殿猛地揭开,下一刻,殿内宫人们噗通跪伏扑地。

殿外宫人们早已伏地而跪,无不戒惧。

朱靖面无表情的踱步至寝帐前,高临下睥着他,凤目寒森。

“怎么不接着说!”

吴江伏地颤栗,噤若寒蝉。

朱靖冷笑一声,缓慢收敛表情,随即骤然抬脚狠踹向吴江。

重重声闷响,吴江顾不上后背重磕上桌腿的剧痛,连滚带爬的重新伏跪,颤栗不止。

朱靖此刻心头翻江倒海,垂在两侧的手松了又握。

想起刚这狗奴才是如何言语谄媚的在她跟前献殷勤,还暗戳的给他上眼药,他就控制不住腾起杀性。

要不是……他往旁侧安静如初的帐内不经意扫了眼。

要不是怕她会因此勾起些不好的回忆来,他少不得今个打开杀戒,血洗这养心殿。

想到她如今好不容易肯跟着他安心过日子,不愿再生些波澜,他遂止了杀性,慢慢平复情绪。

“来人,将这乖张的奴才拖出去,给朕……拖远些打!”

冯保指挥宫人将地上的吴江捂着嘴拖了出去,一直拖至离正殿数百米远的阴暗假山下。

冯保熟稔的招呼人抬长凳拿板子,对着吴江道:“今个这遭是你该受的,你可莫记恨咱家。”

内寝,朱靖挥退了剩余宫人,整个房间鸦默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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