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围观李药师与卫文升对话,或有赞叹、或有讥诮。
谁也没有留意,街角上停了一辆乌篷骡车,车辕上一名黑衣壮士,毡帽低垂,遮住颜面。
那乌篷车内又跳下一名纤瘦人影,也是一身黑衣,抱着一卷芦席。
那人以芦席卷起杨府墙角一名随从的“尸首”,轻轻巧巧又隐回乌篷车内。
此时围观人众渐渐散去,那乌篷骡车也缓缓驶出。
然而那毡帽壮士策缰、那健骡踏步、那车辕转动,竟尔全然不闻一丝声息。
那骡车闲闲行出西城,车内才隐隐传出埋怨语声:“四爷,当初不往渝关,也该速来长安,何至蹭蹬于洛阳城下?”
语音柔腻,竟似女流。
只听一名男子叹道:“当初李密也作如是说,无奈大哥不听。”
那女子奇道:“那李密也作如是说?实乃英雄所见!”
她随即轻叹一声:“可惜无法救得三爷……”
那乌篷骡车出了西门,沿着昆明渠道而行,渐行渐远,也渐行渐快。
终于奔驰如飞,直往昆明池南而去。
****************
宇文述押解逆党东行,李密、韩世鄂先后在途中逃逸,杨玄惠、韩世郢等人,则与杨玄感的尸首同被押往东都。
不过数日,卫文升也将杨玄慈同着杨玄庆的尸首解入洛阳。
圣诏既下,一时戮尸者、车磔者、弃市者,惨烈不忍卒道。
李药师却因为“肃清余逆”有功,由卫文升重新荐入仕途,回到驾部任职。
他成为“拨乱反正”的忠义之臣,得到朝廷亲信,处分公职便也格外得心应手。
加以皇帝常年巡幸于外地,他这京官就更为闲散。
他的两个孩儿也在此时出世,他将长子命名为李德謇、次子命名为李德奖,以示不忘慈父“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之训。
杨玄感乱平之后,杨广丝毫没有警惕悔悟之意,反而变本加厉,以杀戮、夷族作为对付叛乱的唯一手段。
因此乱象益形扩大,隋帝国境内南起荆、扬,北至燕、冀,每一部分都有人起兵,其中又以胶东青、徐一带,叛乱最为猖獗。
平乱是地方官员的责任,他杨广乃堂堂天子之尊,高高在上,岂有越俎代庖之理?于是先巡上党,再幸博陵,仍然意犹未尽,竟欲再伐高丽。
朝臣冒死谏阻,皇帝不纳忠言,却说:“黄帝五十二战,成汤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诸侯,令行天下。”
天子本已顽固自负,好大喜功,身边又有一班佞臣逢迎上意。
朝臣固诤,颇有因而死节者。
于是杨广三度征兵催饷,御驾亲征高丽。
与大隋相较,高丽乃是蕞尔小邦。
此前大隋两度入侵,高丽举国抵御,奋力抗拒,已是兵困马乏,民生凋敝。
此次隋军再以压倒的优势前来,终于大败高丽,直指其首都平壤。
高丽国主高元无奈,只得遣使乞降。
杨广本欲直入平壤,然而时值夏末秋初,雨水泥泞,隋军毕竟不敢骤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