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药师微微一笑,说道:“那太子之弟,却也育有一对如花似玉的外曾孙女,本应当生长于锦绣繁华之都,不想却沦落至北狄胡虏之域。堂堂金枝玉叶之尊,怎无奈,竟栖于樗栎支离之末。”
出尘嫣然笑道:“若是寻得那如意郎君,只怕也顾不得甚么锦绣繁华之都,离不开这般北狄胡虏之域啦!所谓『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焉知栖于樗栎支离之末,不是出于幽谷,迁于乔木?”
“不材之木”出于《庄子.人间世》,阐释无用之用,乃为大用,所以至人韬晦含光,以保全真。
李药师自比为樗栎支离,出尘轻轻巧巧一转,那樗栎就成了乔木。
李药师闻言,不由得深情将爱妻搂入怀中,叹道:“须得几生修持?才堪这般消受!”
他夫妻在闺中虽然温柔无方,却深知在朝中不知尚有多少异志。
李药师任职宫廷,便也更加谨慎戒惧,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他秉承慈父训诲,讷于言而敏于行,以期免于刑戮。
未几,皇帝特下恩诏,加封杨素为司徒,并晋爵位为楚国公。
又着司隶大夫薛道衡为钦使,前往西京宣诏。
出尘思念杨府,李药师便安排自己随薛道衡西出长安。
出尘则另驾一篷骡车,尾随钦使而行。
此时杨素经常卧病在床,起身接旨已属勉强,遑论其余?薛道衡原本是杨素举荐入仕,与杨府亲善,此行便由杨玄感接待。
李药师与出尘则在杨玄庆陪同之下,趁空往杨素榻前问安。
岂料杨素竟然屏退左右,甚至连杨玄庆也不得留下。
这位老太师斜倚榻上,说出一番话来:“药师,你道皇上何以突然想起老夫,又将老夫加官晋爵?”
李药师回道:“皇上思念太师功勋……”
杨素将他话截断:“药师,你这是言不由衷!且听老夫说吧。”
他轻叹一声,微微苦笑:“所谓『高鸟尽,良弓藏』,古人之言,诚不我欺!”
他再叹一声,转向李药师:“近日间荧惑入太微,你可知道?”
荧惑即是火星,因其光呈红色,荧荧如火,而且行迹繁复,令人迷惑,所以古人称之为“荧惑”。
李药师俯首应了一声“是”。
杨素继续说道:“荧惑入太微,不利尊长,更不利西方。天下之尊,无过于天子;而天下之长,只怕就属老夫啦!”
这位老太师无奈自嘲:“所以那堂堂天子便将老夫晋位三公,以兆其尊。”
三公指司徒、司空、太尉,天子之下,再没有比三公更为尊荣的职衔。
只见杨素缓缓摇头:“此刻天子在东都,老夫在西京,那堂堂天子竟然意犹未足,更将老夫再往西挪,必要应了这劫数才罢!”
当时国公封号虽与封邑没有直接关系,但毕竟越地在东,楚地在西。
杨广改封杨素为楚国公,表面上是加大他的封邑,实际上确如杨素所言,是要将这老臣“再往西挪”。
李药师虽然早知皇帝加封杨素,其意匪善,却也不知其中竟有如许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