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这顿饭,贾琏吃得相当不自在,夹在一群妇道人家之间,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他踱步到桌子旁,到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又续上水,端到床边,道:“娘子,你莫要伤心,先喝口水罢。”
王熙凤闻言,转身过来,道:“我当真是气不过,你说说,哪有这样对自家儿媳妇的?”
贾琏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前儿见一户人家,因遭遇饥荒,家中无肉可食,你猜怎么着?婆婆竟把儿媳妇烹而食之,填了肚子。”
王熙凤被唬了一跳,道:“你少唬我,定是你胡编乱造的。”
贾琏也不解释,喂凤姐把水喝下,一本正经道:“娘子今日当着老太太的面,许了愿赌了誓,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王熙凤心下正为此事烦恼,贾琏一说,眼色顿时暗淡下来,道:“若是有好法子,今日我又何须如此狼狈。”
贾琏道:“我倒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娘子愿不愿意听?”
王熙凤嗔道:“你几时也跟我婆婆妈妈的,有屁快放。”
贾琏不假思索,道:“你该让来旺两口子把外头的钱收回来,先度了这一关。往后也不可再拿着家里的钱到外面去放利钱。”
王熙凤猜贾琏定是听见了昨儿夜里她与平儿的对话,便不再遮掩,道:“我当你有何锦囊妙计,却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但凡能收回来钱,我用得着你告诉我?”
贾琏微微一笑,来旺夫妇可不是什么好人,仗着王熙凤的权势,没少做坏事,放高利贷这么暴利的事情,他们能不从中捞油水?
贾琏幽幽说道:“我看不是收不上来,是他们不愿意收罢。”
王熙凤闻言,柳眉微蹙,道:“二爷也怀疑来旺两口子私吞了银子?”
王熙凤突然想起昨儿吩咐过平儿,让她去打探来旺家的口风,便将平儿唤进屋,问道:“平儿,我交代你去打探来旺家的口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平儿道:“回奶奶的话,我今儿专程去会了来旺家的,她只说这阵子收钱难,恐怕得拖个十天半月的。”
王熙凤低头不语,来旺是她带过来,又是她最信得过的家仆,放利钱这档子事都全交给了他夫妻去做,万难相信他会昧着良心诓自己的钱。
贾琏见凤姐不语,因道:“娘子,此事非同小可,你不可不察啊。”
良久,王熙凤问道:“二爷,你说该怎么察?察出来还好,若是察不出来,岂不是让人寒了心。”
贾琏劝道:“娘子,眼下娘娘寿辰在即,这事再拖不得了。”
王熙凤叹道:“我又何尝不知二爷说的道理,即便熬过了这一关,往后的烦心事还多着呢。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全跟没事人一样,没银子就指着我要,合着我该他们的不成?”
贾府时至今日,已经是外强中干,表面看起来繁华热闹,实则不过仰仗着祖上的功勋,坐吃山空罢了。
宁荣两府,除贾政得了个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其余之人一概没有正儿八经当差的,即便有些个功名的,也不过使了银子捐来的。
贾琏穿越红楼世界,正是贾府江河日下之时,要想挽救贾府于大厦将倾,必得下剂猛药方能见奇效。
贾琏思忖道:“娘子若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我就去当这个恶人也无妨。这来旺虽说是跟着你从娘家来的,品性却不太好,娘子若是一味护着他们,将来必定还会捅更大的篓子呢。”
王熙凤不想贾琏竟然能说出这番话,细细想来,却有道理。
“那就依了二爷的意思吧。”
贾府上下人多嘴杂,贾琏不想把事情闹大,便只身一人来到了来旺家。
来旺不知道贾琏突然造访所为何事,不敢多言语,只是怯怯地跟在贾琏身后。
贾琏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座二进的院子,虽说比不上贾府的繁华,却处处透着精致,细看处,倒有几分怡红院的风采。
想那来旺不过是王熙凤陪房的奴才,堪堪在金陵不过两年时间,竟挣下了这一份家业。
不消说,都是跟着王熙凤放高利贷挣下的。
贾琏冷不丁道:“旺儿,你这院子不赖,花费了不少银子吧?”
来旺道:“不过是沾了主子的光,赏我们口饭吃。”
贾琏淡淡道:“看来你还没有糊涂,还知道是二奶奶赏了你们口饭吃,不知道的还当是你们夫妻养了我们一大家子呢。”
来旺吓了一跳,慌忙跪下,以头抢地,道:“二爷折煞奴才了,旺儿屋里一丝一毫都是二爷二奶奶恩赐的,就是借我十个胆子,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造次。”
贾琏兀自坐下,斜眼去看,只见来旺两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因道:“我只问你,上个月的利钱,你家奶奶三番几次派人来催,你却只是一味推脱,这是为何?”
来旺委屈巴巴道:“二爷有所不知,连日来我天天在外头催,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只是收不上来罢。”
贾琏厉声道:“你真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说收不上来钱,那这院子,这家具,还有外头那些丫鬟小子,都是哪里来的?”
来旺哆哆嗦嗦,伏地不起:“二爷息怒。”
贾琏却道:“息你娘的怒,我今儿索性把话挑明了,给你三日时间,连本带利息全部给我送过去,少了一个铜钱,我都要你好看。”
来旺不敢不从。
贾琏起身来到来旺身前,俯身轻抬来旺胳膊,道:“起来吧。知道今儿我为何一人前来吗?原是你家奶奶顾及你的脸面,不想被外人笑话了去。你家奶奶说了,只要你肯把银钱如数交上来,从前的事情便一笔勾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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