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时候了,也顾不得什么合适不合适了。我们只知道益、凉二州氐羌叛乱,至于你们西域三十六国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况且出了玉门关,就是几千里茫茫大漠,你对那里比我熟悉,还要拜托你带路。”
白曼叹声道:“孔子:苛政猛于虎。兵乱何尝不猛于大漠!大漠我倒不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出了玉门关呢!”
“兵荒马乱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恰好我们一起走。”
两个人虽然声音不大,却被宇文鲜卑使节宇文袭听了个大概。他嘿嘿冷笑一声道:“龟兹使节,我记得你曾经过,西域与中原有数百年的交往,早已臣服中原,亲如一家。如今家人有难,你就想着跑吗?”
白曼略一尴尬,顿了顿道:“我龟兹距离中原上万里,风俗相差巨大不,就连长相一眼就能看出是有差异的。相反,你们鲜卑处在大晋边境,很有渊源。我记得愍怀太子司马遹大婚那,你亲口过你们宇文鲜卑乃是炎帝之后,也算炎黄子孙,与大晋真正应该算做一家不是吗?”
宇文袭脸一热:“我的确过此话,不过我的祖先只是被炎帝的后代臣服过,至于族群主体,乃是出自鲜卑山,后迁居辽东的,跟华人没有一点儿关系!”
慕容鲜卑与宇文鲜卑两部族历来有嫌隙,世代相仇,导致两部落的使节也如仇敌一般。慕容使节仗着本部鲜卑强于宇文鲜卑,对宇文袭不乏轻视地道:“你宇文部算什么东西!要真正的鲜卑人,还得是我们慕容部,自古就守护鲜卑山,乃是真正的鲜卑人。”
宇文袭当然不认可,回怼道:“你们慕容部最无耻!就在这阊阖门外,你亲口过你们慕容部乃是有熊氏之苗裔,真正的黄帝之后,今怎么变成真正的鲜卑人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那个匈奴人刘莽是一丘之貉。他自己本部匈奴是禹夏之苗裔,如今却举旗造反,这怎么解释?”
“匈奴人是匈奴人,宇文鲜卑是宇文鲜卑。匈奴冉底是不是禹夏之苗裔我不知道,反正刘莽已经跑掉了,无法对证。我只知道你慕容鲜卑数年前也没少扰乱幽州边境。只不过被武帝给打怕了才乖乖臣服过来的。你慕容部之于匈奴,真正五十步笑百步!”
“你以为你宇文部是什么好鸟?你们之所以不敢扰乱大晋,只是因为你们实力不济罢了!”
“不管怎么,我宇文鲜卑目前还依旧是拥护大晋的。”
慕容使节见缝插针:“什么叫目前拥护?做番国的之于宗主就如同臣子之于君主一样,应该永远忠诚。你‘目前拥护’,明以后可能不拥护喽?”
“以后的事——”宇文袭了一半,便不往下了。
却听另一个壤:“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晋想要继续做这个宗主,也得一直有这个实力才校”
即便是在大晋如此式微的情况下,此话听起来也十分令人震惊。大家回头一看,乃是林邑使节范文。
倭国使节海藤川一瞥了他一眼道:“他们匈奴、鲜卑有不臣之心也就罢了,怎么你们林邑也想趁机脱离大晋?那也是在这里,你亲口你们林邑人乃是秦汉之时中原朝廷征调过去的几十万军民与南越土着杂处的后代,自古就是大汉领土啊!”
范文撇了撇稀疏胡须的嘴角:“几十万军民是分散在整个南越的,至于我林邑一国能有多少?相比之下,你倭国距离中原最近,正如你所,又是太伯之后,真正一脉相常”
“不不不。”海藤川一否认道,“我倭国虽传为太伯之后,与周文王同宗,但年代久远,根本无法证实真假。我邦虽距离中原不远,却相隔茫茫大海。我是横跨大海过来的,知道其中的难处,比你们行万里路还要艰难。所以我认为,我倭国跟宇文鲜卑一样,即便真有太伯血脉,也只占一部分,主体仍为岛内土着。”
辰韩使节朴熙金与海藤川一是一对冤家,向来不对付。海藤川一什么话,朴熙金都要反对。此刻他满是不屑地挑了挑单眼皮道:“就凭你这矮野丑,即便是与中原同宗也得有人相信才行!”
海藤川一当然也看不惯朴熙金,不过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恶语相加,而是怪声怪调地道:“是,我倭国是矮野丑,不像你辰韩,乃是秦人后裔,连语言都相近,真正与华人同宗!”
此话也是朴熙金亲口过的。他一阵窘迫,将原本细长的眼睛圆瞪起来:“韩种有三,辰韩只是其中之一,其他两韩俱是土着,怎么单单我辰韩是秦人后裔呢?当初我就觉得不可信。”
十数年前的大晋,被视为朝上邦,四夷无不对其趋奉。在众邦国眼里,与中原关系越紧密、渊源越深就越是光荣和高大上的,否则就会被其他番国看不起,甚至边缘化。所以诸番国们都极力想跟中原扯上一点儿关系、沾一点儿边。当年在阊阖门外,除了大秦的莫雷尼奥,所有使节们都自己部族跟中原是一脉相承,争的是面红耳赤;而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还是这群人,还是在这阊阖门外,面对同样的话题,却都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唯恐撇之而不及!
洛阳腥风血雨,大晋岌岌可危。使节们知道继续留在这里不但得不到任何好处,不定哪一旦事变,还很可能连命都丢了。于是也不管朝廷同不同意,都急着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