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朗做了一千年的阎王，见多了生老病死，但若是这人间有趣的人，他见得不多，更何况，在他眼里，许鸣秋儒雅谦虚，极有才华，是个浑身都散发光芒的人，这样的人，本该干干净净，与世俗不染。

学堂里安安静静，他一向是最早到的，步朗进了学堂，放下布包将书本摊开，自从上次跟许鸣秋在书房对峙以后，她就经常提前坐在学堂里，当步朗背着包进学堂，许鸣秋就放下手里的书，微微看向他，逆着光，笑容恬淡。

今天学堂一个人也没有，许鸣秋也不在，虽然他早就做好心理建树了，但当站在门口看不见台上那人清秀的身影时，步朗还是不可避免的失落。

如果没猜错，他会一路升官，受封赏，然后身居高位，成为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达官贵人。

步朗面容惨淡，垂下头指尖插进发里，谦虚烦躁，书本里的内容他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他并不喜欢高高在上的官位，做了一千多年的阎王，他早就疲倦于虚伪的世俗社交，更不喜为人收拾烂摊子，他念书只是为了完成前世未完的心愿，可在这世俗的人类眼中，科举当官是出人头地的不二之选，就连许鸣秋也无法免俗。

步朗趴在桌上，鼻息喷在书本上，他深深嗅着书本上笔墨的味道，下定了决心，缓缓抬起头，目光逐渐清明。

——

几天后，宫内才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新帝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三皇子越泷。新帝上位，颁布诏书，国丧期间，禁婚嫁，禁屠宰，文武百官皆需吊唁...

步朗仍在那家私塾，只是先生换成一个年迈的老进士，老进士古板严格，但知识渊博，十分看好步朗。因此，步朗也逐渐忙碌于先生布置的课业中，就连早饭都不再下厨。为此，柳绪也经常不吃早餐，嘱咐扶陵去西郊早餐铺子自己买着吃。

扶陵皱眉，她已经好几天没吃早餐，中午晚上也不知去了哪里，直到深夜才回来，他只有一早练功的时候能见着柳绪。

柳绪将银子递给扶陵，见他发呆不接，莞尔笑了，牵起他的手，缓缓地掰开他的手指，将银子放在他手上：“这两天是我忽略你啦，等我忙完回来教你做饭如何？”柳绪真觉得自己变了，自从扶陵来了这个家，她脾气就越发温和，她总在无意识中迁就扶陵。

扶陵回过神，意识被手上的凉意唤回，这正值七月天，她的手怎会这么凉？扶陵皱眉，“你的手怎得这么冷？”

柳绪突然就尴尬起来，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个死人，不可能有温度吧？她想了想，胡诌道：“因为姐姐体寒呀。”她摸了摸扶陵的小脑袋瓜子，看着他明亮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下次记得喊姐姐，没礼貌。”

她总喜欢揉他脑袋，扶陵被她逗的低垂下眼睛，乖巧道：“是。”

柳绪见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知是从小刻进骨子里的教养，她不禁发笑，捏了捏他的脸蛋，看着扶陵龇牙咧嘴的样子，拍拍他的小脸，“还跟我客气呢。”

“没...没有。”他小声反抗，抬手捂着被捏过的一侧脸蛋，看着柳绪满是笑意的脸，羞的满脸通红，转身就往门外跑，还不忘撂下一句话：“那你要早点回来教我做饭。”

“好。”柳绪宠溺道，向他背影挥挥手，“注意安全。”

出了院子，扶陵回过头，脸上的潮红褪去，回过头看一眼微掩的院门。他边走边思索着，若是体寒，身上也不会是凉的，之前...他突然想起那晚她回来，塞给他一块桂花糕，还将他搂进怀里，扶陵的脸又开始发热，他捂着额头，有些懊恼，本应该冷静下来思考，可一旦想起她，就不急觉得头脑发热。

她不单单指尖是凉的，就连怀抱也是。

扶陵按了按太阳穴，有些伤脑筋，虽然知道他不应该猜疑柳绪，但她实在是奇怪，从未说自己来自哪里，经常消失不见，很晚才回家。扶陵不由得有些头疼，哪家未出阁的女子如她一般夜不归宿。还有步朗，跟她一样奇怪，两个人都操，着一口奇怪的方言不说，这方言还极具魅惑力，好几次都差点将他带偏。

他叹口气，自己也不知是不是入了虎穴，竟与这两个怪人相处。

突然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扶陵脚步一顿，惊愕的瞪大眼睛，转身看着远处的院子。他已经走远，那院子已经非常模糊，他隐约能看见柳绪从屋内出来，关上门以后，从庭院小路往后院走去，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不对，那块桂花糕。

扶陵紧缩眉头，眼神逐渐阴冷，莲湖死时的模样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