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起残破的门帘,还未及落下,一双小手又再次将门帘打起,碧儿先迈入殿内,阿汝紧跟其后,二人紧张地四下望了望。
“有人吗?”碧儿轻声问道。
只有帷幔随风抛撒的声音回应着她。
二人四目相对,碧儿道“姑娘,我说没人吧。”
阿汝又四下瞧了瞧才松了口气,“我瞧着你的鞋子也湿了,可带旁的了?”
碧儿笑着坐在蒲团上“带了,既已经给姑娘带了,也不多这一双。”
阿汝解下外氅,坐在碧儿身旁,轻轻褪下白罗绣履,露出一双纤纤玉足,用帕子拭了拭脚背,又赶忙换上了新鞋。
碧儿晃着自己玉笋般的小脚“这里就是没有柴火,若能生个火,同姑娘在这里烤着火,看着雪景,也挺好。”
阿汝用手撑起脑袋,“我记得……幼时,但凡这样的雪天,爹爹必带着咱们到长街李家酒肆去打酒,再到这里,同那老道长下上整整一日的棋。那时这庙里一支白梅,隐在雪中,虽瞧不见,可幽香逼人。”
“姑娘又想念老爷了?”
“到了这里难免触景生情,何况,今日见到阿宁,长的已与爹爹有七八分相似。”
碧儿轻叹一声“姑娘,我也总想着老爷,可这两年来老爷的样貌竟渐渐模糊了,今日宁哥儿回来,我狠狠恍惚了一下。”
阿汝见她说的感怀,笑道“死丫头,还不将鞋袜穿上,我说呢,没有梅花香气便罢了,怎么隐隐有股异味呢。”
碧儿一听,撅起嘴来“姑娘,今日可别想我饶了你。”说着手脚并上和阿汝打闹起来。
直挠着痒痒将阿汝半推在地,才罢了手。
碧儿一边将鞋袜穿上,一边笑道“什么酒啊,棋啊,梅啊,我记不得,我只记得这城隍庙背面,有一家馄饨,皮薄馅厚,冬日里吃一碗真是太舒服了。”
“就记得吃。”阿汝嗔她一下。
“我还是最喜欢姑娘的手艺,姑娘嫁人了,便是为了这口吃的,也不能丢下我。”
阿汝听了,笑闹的心意散了,若有所思地咬了咬下唇,敛起笑意,转过身,面向城隍爷,双手合十“望城隍爷保佑,他是个知冷知暖的正人君子,若如此,无论他样貌如何,身残与否,阿汝都愿与夫君长相守,不相弃。”
碧儿听着直为姑娘可惜,此时却不好说什么,只得笑了笑“还以为姑娘姑娘祈求他是个貌似潘安的粉雕玉郎君呢。”
“哦,还有,祈求城隍爷遂了碧儿心愿,让她日后能得一个貌似潘安的粉雕玉郎……”
话未说完,碧儿忙用手拦住阿汝的嘴,二人又打闹起来。
梁上三男子对下面的情形一览无余。那受伤男人深为眼前少女之态所动,情意深动处,竟不知何时穴位已自解了,不觉间手臂碰到了梁柱。
“嘭”一声,下面二人立刻静了下来。
那执刀之人,忙以形化内力再次点了他的穴位,三人往暗处深藏了藏。
阿汝与碧儿整理衣服站了起来,一步步向三人隐着的梁柱走去。
阿汝轻仰着头,望向上方,阴影勾勒出她的半脸,另半脸映在雪天明光里,琥珀色的浅眸如烟雾笼罩,仿若秋波粼粼,让人望而出神。
可从下面,却并不能看到那梁上阴影深处,她望了许久,并无旁的动静。
碧儿亦走向前来望了望“没有人啊,姑娘,许是只猫或是只耗子呢。”
“如今这里已然荒芜,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碧儿亦有些怕了起来,忙点点头,为阿汝批上外氅,二人脚步声便渐渐远了。
******
三人待听不到声响,才从梁上飞下。
那男子身上的血已浸透了整个腹部,执刀人解了穴,他便支撑不住,缩做一团。
良久的沉默。
“你还有别的要说吗?”墨衣人面向门外,负手而立,侧脸冷峻逼人,气质卓尔不群,眼神不经意地看向那雪地中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别的不知道了,要杀要剐请便……”
墨衣人听见这话,回过身来,逼视着他,玉面清凛,让人不寒而栗,“你的命于我无用,倒是南藩总有人要置你于死地,我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说着从怀中扔了一把南藩特有的银刀于他面前。
“听说,以你们南藩的规矩,这刀尖写着谁的名字,便是专门为谁而做,若不取他性命,执刀者将自裁谢罪。”
地上的人怔然望着他,似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拿着这把刀的人已被我大梁所获,据他所供,这是王罕夫人红羌一族特有的砂银。”
“你胡说!胡说!胡说……”那人似是要将眼珠瞪出,嘶哑着嗓子,撕心裂肺般地低吼。可是他细瞧便认出了,这银刀做工除了红羌王室,再无人能制。
红羌王室的砂银加南藩特有的传统,除了那个自己拼命要守护的女人,恐怕再无人能有此能力,她千方百计要自己性命!
那倒地之人望着墨衣人的眼睛,气血忽而上涌,吐了几口血,痛苦难耐。
“给他个了断吧!用他们南藩的方式。”那墨衣人转身走向一片白茫茫中,气质绝伦,不染污秽,宛如墨色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