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五十四年四月初五,宜祈福、祭祀、结亲、开市、交易
辰正时分,松竹巷锣鼓喧天,白行简一袭素衣身骑高头大马打头,其后有两人并抬的如来大佛,再后有两人手持托盘,一侧放牛头,一侧放马面,后头一顶四人抬软衣式青纱轿帷小轿,小轿两边各一婆子带着四个丫头,后头是一支十六人的鼓乐队,正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不少凑热闹的百姓聚在此处,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办事,看上去也不像娶妻嫁女。”一个粗布衣衫妇人探头看向这行人。
“听说是忠勇公府认契女!”另一妇人看着前头向她解释。
“认契女要这么大的阵仗?不就是磕两个头的事吗?”
“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去!”
“……”
“嚯,好大阵仗!也是许多年未见了。”一个三十有余的锦衣公子站在几位妇人后头跟着瞧热闹,他须面白净,明明天还未热却手执折扇,他听了几个妇人的话,幽幽解释:“契女分为口头承诺和上族谱,前者无甚规矩只是说得好听,但后者却规矩极严,要上吿天听,下通地府,还得请满门耆老作证,并将契女的名字写进族谱,与契父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白家小哥来的这遭叫‘过家’,将契女居行之物一分为二,一半留于旧家,一半带去新家,意为两家之女,等同待之,‘过家’后就表示礼成,以后就是两家的女儿。”
“这么严格?”几个妇人一惊,转而又心生羡慕,酸溜溜道:“不知是谁家女儿这么有福气。”
锦衣公子淡然一笑不作答,见不远处一人走过,忙追上前去。
……
白行简一行人来到莫宅大门,莫宅大门处已有管家带着婆子小厮侯立,他翻身下马,站在大门外拱手躬身行大礼,朗声道:“侄儿白行简恭迎皖青姑姑过家。”
管家朝前院大声传话:“忠勇公府白家长孙白行简迎五姑娘过家!”侯立前院的仆从听了又原封不动朝内院传去。
一句句,一声声传进竹意堂,传到莫皖青耳朵里。
莫皖青青衣素裳,不着粉黛,不饰钗环,她左右跟着京墨南星,各自手上捧一个匣子,其后八个丫头对立,手上均捧着托盘,托盘里是一些她用过的首饰衣衫。她抬脚出门,经过绛雪轩,六姑娘站在月亮门处看她,眼里满是妒意,经过怡翠阁,七姑娘也在月亮门处看她,眼里满是疑惑。
莫皖青目不斜视,她一步步走得稳当,过家不用跟父母辞行,正好省了她的事,她实在不愿再见莫老爷。
过垂花门,前院男子均已回避,出莫宅大门,管家和小厮躬身低头,白行简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见她出来才站直身,又重复了一遍:“侄儿恭迎皖青姑姑过家。”
莫皖青:“行简侄儿辛苦。”她自觉良好,丝毫没有侄子比自己大的尴尬,她一直当自己28岁,有个十九岁的侄子也不是说不过去。
之后莫皖青上青顶小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去逻梓巷的白氏家庙。
到了逻梓巷,无关人员全部回避,莫皖青下轿,礼官朗声:“莫氏女莫皖青,柔嘉成性,礼度攸娴,天资聪颖,孝悌忠信,深赖白氏长公欢信,引之为契女,今上禀天公,下传地府,告满门祖宗,着之为一家。”
礼官语毕,就有人置如来大佛于家庙中门右侧,牛头马面于左侧,中门大开,其余人皆躬身,莫皖青一步三叩行至中门,过天井,家庙里左右两侧皆坐耆老,当中忠勇公与太夫人坐上首,后面是几十个牌位,牌位前皆燃长明灯,莫皖青跨进门槛,不敢细看,微低着头,一步九叩,一共九步,行至正堂中间,低着头对着两个老人跪下。
又有礼官说了一大通话,莫皖青大多听不懂,青石大板倒映出她的身影,她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一场虚幻的梦境中,不敢相信这就摆脱了入王府的命运,唯恐自己醒来又不得不为了避免入王府而疲于奔命。
礼官说完,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有两张纸,一份过家文书,一份是忠勇公一支的族谱。礼官将文书给各个耆老看过,最后停在忠勇公面前,忠勇公郑重在自己的族谱上添上“契女——莫皖青”,又在过家文书上摁上指印,最后礼官端着托盘给莫皖青看,莫皖青看着过家文书上的指印,没有犹豫也摁上一个稍小的指印。
礼官高喝:“礼成。”
莫皖青被太夫人拉着手避到后堂,诸位耆老皆向忠勇公道喜,此后公府大摆宴席,又在菉霞巷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让整个盛京都知道公府认了个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