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将养四五日,莫皖青终于下的来床,也一并从丫头口中旁敲侧击出不少事情。
如今她行五,庶出,父亲是太常寺少卿,从五品官,主皇家祭祀、礼乐、郊庙、社稷之事,生母郑小娘,也是个不受宠的。上头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头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还真是子孙昌茂,莫皖青心想。
“姑娘这就起了?如今不过卯正一刻,姑娘大病初愈,实不该起得如此早。”京墨缓步进来,圆头绣花鞋轻踏,不出一点声响。
“躺了几日,骨头都酥了,如今起得来,可不得好好疏络疏络筋骨。”莫皖青淡笑,端坐在妆奁前,镜中的她不施粉黛,脸色仍有些苍白,精神头瞧着却还好。她侧身看京墨,只见她正指挥小丫头竹节端来一个铜丝盤匜,又见她拿了脸巾、牙粉、马尾刷等物,想来是要服饰她洗漱。
莫皖青觉得有些不自在,前世独立惯了,从来都是自给自足,如今被人这般伺候,不觉舒适,只觉得没有半点自主。
只是如今万般不耐也只得忍着,封建社会下神鬼志怪向来让人敬畏,若让人发现这个“五姑娘”的壳子里换了人,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长舒一口气,莫皖青任由几个丫头摆弄。
卯正三刻,妆束完毕的莫皖青瞅着镜中的自己,不觉有些怔愣,只见她头盘双螺髻,额角两侧各一缕青丝垂至下颌,发髻上盘青黄两色蝶扣,坠在脑后,头上无甚首饰,只一支三盘累珠斜插进发髻,面庞白皙,容貌昳丽。
这是张跟她前世一样的脸,但除了那双一直清明的眸子,其他都显得十分陌生。
看着这张脸,有时候她会怀疑,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莫皖青垂眸,掩去眼里的迷茫,不再对镜。
“走吧,免得误了时辰,平白遭一顿训斥。”莫皖青起身,如今她身量七尺有余,站起来亭亭玉立,今天身上穿了淡黄色掐丝直领对襟短褙子,下着竹枝纹百迭裙,外着同色窄袖短襦,行动间露出一双圆头折枝梅绣样的圆头鞋,只见足尖,欲露不露。
京墨带着两个小丫头侯立一旁,南星上前跟在她身后。
整个竹意堂是只有一间正屋,两侧各一耳房,两旁是东西厢,拢共不过四五个屋子,园子也不大,种了好些凤尾竹,三两一簇,底下是低矮的花木,大多是药材,也有几株不甚名贵的花枝,一条蜿蜒小径横贯其中,三两丈就有一盏石灯笼,其上雕刻各类小兽憨态可掬。
恰逢昨夜又落了雨,整个庭院生气盎然,令人心旷神怡,莫皖青走在其中只觉得身心都被涤荡了,自穿越来,她还是第一次出那个屋子,各种迷乱的思绪搅扰得她日日不得安眠,而今在这个初春时节,雨后新芽初露的院子里,她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连日来的烦闷都随之消散。
“姑娘,姑娘?”南星往前半步,有些不解地看着突然驻足的莫皖青。
“无事。”莫皖青摇头浅笑。
主仆二人出得月亮门,缓步走在抄手游廊中,南星有些着急,往日请安自家姑娘都是最早到的那个,而今天这般缓慢,怕是要让后头几个姑娘抢先了。
“姑娘,我们还是快些吧。”南星忍不住低声催促。
莫皖青不动声色,依旧不急不缓。
几息之后,身后传来响动。
“五姐姐今日怎的出门了?”后头一个柔缓的声音响起,莫皖青顿住,侧着身朝后看,只见一个容貌十分艳丽的女子,一左一右带着两个丫头,三人具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说话那女子上身华光锦褙子,下穿浮光锦旋裙,外罩对襟金丝镶边锦袍,唇红齿白,头上挽一个垂髫分肖髻,一支金镶玉步摇横插,行动间步摇轻晃,顾盼生辉。
说话间那女子已到跟前,巧笑倩兮,“五姐姐既然病着,不如好好待在院子里,省的一不小心又落了水,让父亲母亲悬心。”
说完笑看莫皖青一眼,莫皖青也淡然回望,那女子似是想到什么,微微矮身行了个福礼,“五姐姐妆安。”之后也不等她反应,嘴角带笑,越过她径自走了
南星瞪着眼一言不发,气的揪自己袖子。
莫皖青看得好笑,“你就放过这可怜的袖子吧,拽坏了姑娘可不会替你缝补。”说着把那截袖子从她绞得死紧的手里扯出来。
“姑娘!六姑娘这般欺负你,你就不能……”南星手里没了袖子,气的跺脚。
“不能。”莫皖青不待她说完就打断,“傻南星,她如今这般挑衅我,可巴不得我反击呢。”说完还戳了戳南星气鼓鼓的脸蛋儿,觉得这小姑娘忒好玩。
“我们走吧,六妹妹都走远了。”莫皖青瞧着前头的人,心下暗道,可算是不会迷路了,不枉她龟速等了这么久。
两人步履不停,不远不近跟在六姑娘身后。
穿游廊,过穿堂,再经过一截游廊,跨过一个月亮门,进到一个颇大的园子里,沿着屋侧的抄手游廊再过一个穿堂就进到一个精致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