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毛文龙叩见吾皇,圣躬万安。”
锦衣卫逼仄的诏狱内,朱由检在曹化淳的陪同下来到这里,他来,自然是来见毛文龙的。
起初曹化淳建议将毛文龙带进皇宫,毕竟诏狱的环境实在不怎么样,而且煞气太重,怕冲撞了圣躬。
可朱由检则说:“毛文龙心无社稷国家,他去皇宫,岂不是亵渎了吗?”
也因此,君臣见面的地方便选在了这阴森森的诏狱之中。
囚室不大,一桌一椅,解开枷锁的毛文龙跪在朱由检面前五步外叩首。
这个距离让曹化淳有些担心,害怕毛文龙会铤而走险,于是站在朱由检侧后,注意力时刻关注着毛文龙。
朱由检俯瞰着毛文龙,并没有免后者的礼,拿着这段时间曹化淳审讯的供词以及明镜司收集的一些情报,逐一询问。
“毛文龙,你犯的罪可是不少啊,这哪一条拿出来都够杀头的,你跟朕好好议议,看该不该杀。”
这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毛文龙冷汗冒出,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其一罪:自你领东江镇之后,专行独断不受节制,朝廷派往你东江的监军惨死途中,尔道是建奴所杀。
其二罪:日渐骄恣意,不遵将令。孙国祯乃登莱巡抚,是你的上峰,可孙国祯的将令你是一条都没遵守过,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干什么干什么。
其三罪,冒兵贪饷。小小一个东江镇,你竟然敢向朝廷自报十万大军,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其四罪,擅开互市,与各国海商互通交易。
其五罪,纵容下属乔装盗贼劫掠商队,杀害平民,伪称后金贼级冒领军功。
其六罪,坐地观望、姑息养敌。
看看,听听,这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啊毛文龙,你是我大明的东江总兵,是无可争议的边军重将,但你望望你自己干的事。”
毛文龙连连叩首:“陛下圣明,臣亦有冤屈啊。”
“说,朕听听你有什么冤的。”
朱由检端起茶杯,等着毛文龙的自证清白。
后者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大声申辩自救。
“陛下,此六罪,臣是一概没有犯过,这都是贼人的污蔑,是皇太极的离间奸计。
这一罪诬臣擅杀监军,臣便绝对没有做过,自从浑河之战后,我大明接连丢失辽阳、沈阳等辽西七十余城,致使辽东千里疆域皆沦贼手,朝廷为全战局,令出专一,便不再往辽东前线派遣监军。
臣哪里会想到,我一小小的东江镇,朝廷会派监军前来,因此便未曾派人保护,害监军死于建奴之手,此臣误断之过。
二罪诬臣不遵将令,臣也是被逼无奈。东江镇上下,自将校至士卒,人皆厌战,军心萎靡不振,如此疲老之师,就算拉上战场又有何用。三军不能用命,臣独断而行,倘若不胜,臣贱薄之躯不值一提,但害朝廷失去东江,则臣之过大矣。
三罪诬臣冒兵贪饷,陛下,东江饷司设于宁远,而辽饷年年拖欠,连关宁军都缺饷,又能给臣挤出多少钱粮,这笔钱粮,东江镇上下两万八千名士卒无不眼巴巴看着,押运钱粮的船只一进皮岛,顷刻间便会瓜分殆尽,臣胆敢私吞,岂不当时便被将士们生吞活剥。
东江镇自设立至今,从未出过士兵哗变之事,可见臣从来没有贪墨过一星半点的粮饷。
至于虚报十万之数,那是当年奸阉魏忠贤在时臣赌气所疏,为的只不过是想难为魏忠贤。
四罪诬臣擅开互市更是无中生有,皮岛扼辽南之险,为我大明和后金力争之处,这里,一年有八个月都不太平,敌我双方的探子斥候时时刻刻都在绞杀,这么一个兵家必争之地,哪里会有商人胆大到来此做生意。
五罪诬臣乔装盗贼截杀商队,这一点臣确实做过,但臣没有乔装,臣就是派兵去截杀,但臣截杀的都是晋商的船队。
陛下,晋商私通建奴,将粮食、布匹、药物、铁器等军备物资卖给建奴,这不是资敌是什么,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船船救命之物落到后金人的手里,活建奴的命吧。
建奴活下来了,则我大明儿郎就要死啊!
六罪诬臣坐地观望、姑息养敌臣更不敢当,凡来出兵与否,皆有朝廷定夺,臣不敢独专,望陛下圣裁!”
说完这一通申辩,毛文龙一头砸在地上,似有天大之委屈。
朱由检笑了,这是冷笑、是嘲笑。
“如此说来,卿不仅不是罪臣,还是我大明朝的大忠臣呐。”
“臣不敢,但臣更不敢当那天下人所指的逆臣贼子。”
朱由检不再去看供词,而是拿出明镜司的情报,询问道:“崇祯元年,伪后金天聪二年一月二十日,你有没有给皇太极写过信?信里的内容是,希望皇太极派使去往皮岛和你私晤?”
毛文龙猛然打了个哆嗦,抬头大声言道:“没有!臣绝没有给皇太极暗通私信。”
“天启七年,伪后金天聪元年九月二十九日,贼,汉镶黄旗副将王子登有没有去过皮岛?”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抬起头望向毛文龙,面露笑容:“要不卿自己来看看?这情报可不是汉文,而是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