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礼闭眼昏昏睡去,大约过得两个时辰,他略一翻身,牵动了伤口疼痛,便即醒来。
家童赶来服侍他喝汤如厕之后,禀道;
“有位将军,已在堂中等候多时了,他见老爷正睡着,便命小的们不要通传……”
“是薛将军!快请……”
来的正是大乾右羽林卫大将军薛涛。他见了秋明礼随即抱拳,哈哈一笑道:
“恭喜秋先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秋明礼叹道:“老薛,快别提了……秋某这条命,算是折了半条……”
薛涛道:“本来薛某不欲滋扰先生养伤,只是你那个好学生,今日里在魏王府,可是把魏王给……”
秋明礼插话道:“他是不是给魏王难堪了?”
薛涛笑道:“岂止是难堪!咱们这位魏王,你可是知道的,除了当今圣上和太子,谁见了他不是服服帖帖的?哪知道,今天那后生,一开场就给魏王吃了个冷门钉……”
薛涛遂将徐无病今日在魏王府所言所行,一字不漏地讲给了秋明礼听,讲到妙处(当然是魏王被气得脸色发青,又不便当场发作之时),自免不了加了些油添了些醋。
秋明礼听得出了神,直至薛涛讲完,兀自发了半会怔,最后悠然叹了一口气,说道:
“看来,这位徐公子,已不能作我的学生了……”
“怎么啦?才刚刚收的弟子,一转身,就要逐出师门?”薛涛呵呵笑道。
“从即日起,他便是我的老师……”秋明礼道。
“这又作何解?”薛涛饶有兴致地问道。
秋明礼轻声笑道:“老夫年少之时,亦自负所学,冷眼权贵,无心庙堂,行止狂放无度……当时落落难合之状,及今思之,不堪一笑耳!不过,若令老夫面对一位七珠亲王的招揽,在唾手可及的功名之前,神色岿然,严词相拒,这一份从容胆色,老夫自问,三十年前便已望尘莫及,三十年后更是瞠乎后矣……如此少年,焉能不为我师?!”
薛涛哈哈大笑道:
“秋夫子!你也不要过谦啦!我看你们两,就是线头穿进了针孔——各自对上眼了!你在那诏狱中,竟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定要救一个不相干的后生出去。试问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有你秋老夫子这一份胆色?!”
秋明礼一边听,一边不住地摇头叹息,道:
“此事不足道也,不足道也……只是此子日后,还望薛将军……”
薛涛神色一正,慨然道:
“秋先生放心,既是秋先生的学生,便也是我老薛的朋友,不管他到了哪里,我老薛定会护他周全!”
……
薛涛与秋明礼又随意聊了几句,看那秋先生眼中,渐渐现出倦色。薛涛知他伤后体虚,便即起身告辞。临走时,薛涛忽然想起一事,当即问道:
“秋先生,昨日你在诏狱中,要我转告魏王的那句话‘若得此人相辅,魏王必得天下!’这可是当真……?抑或,只是你情急之下,随意杜撰的话?”
秋明礼知道,这最后一句话,才是薛涛今日匆匆赶来,务必要弄清的真相。
然而,对这一句话的真假,就连他自己,也不能断定……
人生之路,本就有无限的可能;正是有无限可能的人生,才会让人觉得妙趣无穷……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