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异常宽敞华美的马车缓缓靠近京城南定门,车厢用的是贵重花梨木,拉车的四匹骏马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数百名穿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威风凛凛护卫着这两架马车而来。
紧随其后的几十辆马车,看规制应该是官驿提供,里头坐着许多貌美的丫鬟和体面的婆子们,家丁小厮们整整齐齐跟在车后大步向前,个个器宇轩昂。
再往后便是各家镖局了,马车上俱都是插了两面旗帜,车前头是绣着“明”字的王旗,车后头是各家镖局的镖旗,车上整齐地堆满箱笼行李。
这么一支几百辆马车,上千人的队伍,足足逶迤出几里路远。
天子脚下,京城里的老百姓平日里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城外等着进城的人,见这家的丫鬟婆子都能坐着官驿的马车出行,立刻明白肯定是哪位贵人回京了,连忙远远避开,怕得罪了贵人。
城外的动静惊动了守门的官差,守门的千总是个年轻的将官,一路小跑着迎上来,隔着马车作了深揖自报家门。
“下官赵功,南定门千总,特来恭迎沈老太君与郡主。前几日得了信儿,说沈老太君和郡主大约最近便到了,下官日日在此等候,今日可算把贵人等来了。”
马车里一道清甜悦耳的声音客气道:“我与祖母远道而来,扰了城中百姓十分惭愧,有劳赵大人为我们引路,大人辛苦了。”
想来里面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小郡主兰珮莹了。
赵千总立刻殷勤道:“郡主言重了,下官能得皇上信任,前来接引郡主,是下官的荣幸,丝毫不曾觉得辛苦。”
在路边排队等着进城的众人一听这番对话,立刻恍然大悟,怪不得阵势这么大,原来是南边的明王府举家迁京了。
马车里一位姑娘刚伸手想掀开帘子瞅一眼,便被另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拍开了:“安逸,你就不能老实点儿。”
安逸郁闷地缩回手:“我就想看看京城的小儿郎都生的什么模样而已。”
兰珮莹软软地斜倚在靠枕上,如丝如缎的墨发高高挽成一个凌云髻,穿花蝶翅步摇上的珍珠流苏颤巍巍垂在耳旁,一双水晶般乌黑水润的美目里满是娇嗔。
“这里是京城,你收敛点儿吧。”
赵千总见马车前面厚厚的帘幕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掀开,便抬起头来,目光殷切地望过去。
他十分年轻,相貌周正,一身戎装穿在身上,更添了几分昂扬,平日里来来往往进出的小姑娘小媳妇,经常有热辣辣盯着他瞧着的。
听说这位富可敌国的小郡主再过几个月就要及笄了,这次回京也是为了议亲,若是能被她瞧上了……
不知为什么,帘子最后并没有掀开,赵千总正有些失望,后面马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子:“鄙人姓刘,是明王府的管家,麻烦赵千总前头引路。”
赵千总立刻收起心头那点绮丽的心思,恭敬地带着官兵维持秩序,一路将马车送进了明王府,听说镖局的车马不进府邸之后,还派人帮忙搬东西卸箱笼,又忙着给空马车引路出城,疏通道路。
车队这么一进一出,沿途不少闲暇无事之人跟着看热闹,无不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明王府搬回京城,动用了几十个镖局,光是拉箱笼的马车就有几百辆。”
“喔,这家底忒厚了吧!哪个王爷来着?”
“哎呀,就是安南侯兰家的沈老太君回来了啊,她生的那个兰家小世子不是沾媳妇的光封了明王么?”
另一个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大动静呢,原来是沈老太君回来了。话说,这位老祖宗一辈子真是不容易啊。”
整个大周朝,能被称为老太君的贵妇人,仅有这位跟随丈夫南征北战四十年,九个儿子都为国捐躯的安南侯正妻沈怡月。
多年前,安南侯爷过世,沈老太君披挂上阵,又一力护了南疆十几载平安,直到如今,朝廷派去的云中郡提督李文睿大人可以独挡一面了,沈老太君才功成身退。
很快,整个京城几乎都知道了兰家回京之事,恰逢来年春闱,京城住了不少待考的举子,这件事,成了今日酒肆茶馆最火热的话题。
一人道:“安南侯府真是满门忠烈哪,听说这两年,沈老太君的身子骨儿不太行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她老人家。”
有个书生挤上来问:“沈老太君回京,那位小郡主应该也跟着回来了吧?”
“那自然是要跟祖母回来的。”
问话的书生一脸神往道:“能让皇上心心念念几十年的潘大美人的血脉,想必也是国色天香。”
“嘘,这话你也敢乱说。”
“呦,说两句怎么了,又不是秘密,整个大周朝谁不知道。”
外头这些闲话,兰珮莹自然听不见,听见了她也不在意,站在权势和财富顶端的少数人,本就难免被人议论。
马车一直驶入明王府内院才停下,兰珮莹搀扶着祖母下了车。早有丫鬟和婆子迎了上来,把两位主子接了进去。
兰珮莹几个月前便派了下人回来打理王府,如今里里外外收拾齐整,一应物事都不缺。
沈老太君慢吞吞地往前走,怀里还抱着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手炉,在众人簇拥下笑眼眯眯进了屋里,暖阁里的地龙早就提前烧得热热的,一进屋暖意扑面而来。
连日行路,在马车里颠得人浑身没力气,现在热气一烘,人就犯困,沈老太君打了个呵欠,嘴里嘟囔着对孙女道:“小云儿想睡觉觉了。”
沈老太君一生戎马,去年却突然得了呆症,心智变得如同四五岁的孩童,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兰珮莹这次下定决心回京,也是想着京城名医众多,说不定能治好祖母这个病。
“那小云儿就先去睡,我出去买点心给小云儿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