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熠点点头,视线被吸引着不由自主地往她身后看。
国画师法自然,想要画什么,就需要出去走走,到大自然里亲眼看一看。
宋宛熠小时候经常跟着宋厚延去山野林间采风,他也会拍很多照片,回家慢慢琢磨,寻找灵感,思考构图,墙上贴着的照片,正是这种用途。
宋宛熠便问:“姐姐准备画新作品了吗?”
顾怀翡答:“下月有一场威尼斯艺术双年展,我准备画一幅送去参选。”
在信息爆炸的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画家需要知名度,作品才卖得出去。但跟明星的营销方式不一样,画家主要通过参加展览、比赛,还有出书、出画册来展示作品、积累名气。
想起父亲之前说,顾怀翡的山水画很有灵气,在国内大赛拿过金奖,宋宛熠便真心实意地鼓励道:“姐姐一定可以入围的。”
顾怀翡柔和地笑起来:“这么相信我?”
宋宛熠点点头,发自肺腑地说:“因为姐姐很厉害。”
顾怀翡眼带笑意,抬手拆开发髻,将长发松散地抖开,披在肩上,青玉簪微微一抵,点在宋宛熠眉间。
圆润的簪尾触感微凉,宋宛熠下意识地眯起眼,听到她说:“还没看过我的画,就知道我厉害了?”
宋宛熠扬起睫毛,由下而上地望过去,有点委屈地解释:“我看过的,只是没机会仔细看。”
来工作室第一天,她就被画吸引得移不开眼,还因此撞到了顾怀翡身上。
顾怀翡侧过身,露出身后满墙的画作,问道:“喜欢哪个?”
每一幅画都是画家的宝贝,能够挂上墙展示的,更是她引以为傲的作品。宋宛熠不敢随便说话,想了想,谨慎地开口:“都喜欢,这几天最喜欢的,是那个。”
她转头,笔直地看向那幅气势恢宏的金碧山水。
比宋厚延未完成的《松山听雪》幅面更广,这幅画八尺立轴,高悬于六米挑高的屋脊下,被明亮的顶灯四面八方地一照,金碧灿烂,熠熠生辉。
国画里的花鸟要与实物等大,山水则是缩小。宋宛熠遥遥地望去,只觉天地间最磅礴之山色,皆被收入了画里。
见她看入了迷,顾怀翡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说:“过去看看。”
宋宛熠被带着往前走,却感觉仿佛自己立在原地没动,是画朝自己飞来。随着距离不断缩短,层峦高山、奔涌流云、辉煌晚霞,飞速地放大在她眼底。
山间有一登山石路,宋宛熠目光附着其上,随之向山顶攀登。路过嶙峋山石,经过葱葱林木,穿透层层云海,来到被落日映红的山巅。
天穹杏黄,唯有日落那侧的山顶,留有最后一片薄薄的灿金。万山岑寂,天地间却涌动着无以名状的生命力,似要从画里、从人心底,喷薄而出。
右上方是顾怀翡的题字与落款章,离得远看不清内容,但行书笔势潇洒,翩若蛟龙,字画辉映,相得益彰。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最震撼的惊鸿一瞥,往往无法言传。
心神激荡,灵魂与之共鸣,心头万般情绪翻涌,却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描述这份感动。宋宛熠眼藏泪光,无言地凝望了许久,才找回语言,由衷地感叹:“姐姐画得特别好,最好。”
顾怀翡低声笑了笑,说:“这么快就认为我最好了?那我可得把花鸟画藏起来,免得你看了失望。”
宋宛熠却被激起了好奇心,急切地说:“我想看!”
顾怀翡笑着转身,似在故意逗她:“不给你看。”
宋宛熠着了急,慌忙追上去拉住顾怀翡的衣袖,软言软语地央求:“姐姐,给我看一下吧。”
顾怀翡没松口,但也没挣脱,嘴角含笑,静静回望她。
女孩水汪汪的鹿眼带着渴求,声线放得极软:“姐姐,我想看……”
顾怀翡终于点头:“我找一幅给你看。”
靠墙摆着一组中式雕花书柜,前面放着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案,案上摊开一幅工笔花鸟,还有一张绷在木框上的绢,只起了稿,还没勾线,应该是顾怀翡的临摹作品。
只看铅笔线稿看不出好坏,宋宛熠就没多留意,倒是认真看了几眼旁边的那幅画。设色典雅清丽,刻画细致入微,鸟栩栩如生,生动传神。再去看落款,于非闇。
宋宛熠心中一动,这位是近代的书画名家,名望可与张大千媲美,作品在拍卖行上叫价不菲,宋厚延早些年花重金收藏了几幅,宝贝得不行,没想到顾怀翡也收藏有他的画作。
外面那些土豪老板买回去挂在家里,是为了装门面、摆阔气,顾怀翡则完全不同,她是为了以古为师,临摹学习,大家名作在她这儿才算得到正确的赏识和尊重。
柜门被轻轻合上,木头碰撞出脆响,宋宛熠回头,见顾怀翡手中多了一幅花鸟小品。估计她对这画不满意,没打算长期保存,只简单地托裱了一层宣纸。
她将画放在案上,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宋宛熠随意观看。
是幅院体画,基调古典,甫一看去,觉得还挺端庄秀丽,但认真地观摩细节,又觉得作画的人太在意技法,形到位了,但神没有出来。跟旁边于非闇的花鸟一对比,问题更加明显。
顾怀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妹妹,我的花鸟画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