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粒一边为伊迪斯的笨蛋程度震惊,一边又暗自庆幸。
但凡他再聪明一点,她漏洞百出的小聪明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父女相认,伊迪斯问她是否有粒粒的东西。
她皱眉,猛吸鼻子,“干嘛?”
难道他也要像那些半夜闯入塔楼的“小偷”一样,搜罗圣级魔法师死后留下的遗产吗?
伊迪斯还在哭,锁骨处青灰色的肉刺一颤一颤。
“纪念,你不懂吗?手绢、衣服、袜子或者用过的茅房鹅毛都行,只要有她的味道……呜啊,粒粒。”
“不懂。”小胖团神情阴翳,肉呼呼的小手拢着烂衣,嘴角扬起一抹扭曲的笑,“人人都想纪念她,可惜她连骨灰都没留下。”
女儿亲自戳刀。
伊迪斯哭得更惨了。
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看着歇斯底里的魔王边爬边哭,恨不得退化成拖把,把她的头发丝儿从地板缝扣出来。
一大一小僵持到深夜。
远处密集的火光正在朝贝克街23号聚集。小胖团薅会儿头发,然后不情不愿拉住伊迪斯脏兮兮的斗篷,“走吧,有人过来了。”
“我不!”
伊迪斯站起来,龇牙咧嘴道:“我要杀了他们!”
“可是爸比……”粒粒还是不习惯这个要命的称呼,眉头扭到一起,神情冷漠,“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他们,妈咪也没法活过来。”
不出意料。
伊迪斯又开始爆哭。
他真是水库做的男人,虽然是黑水。
粒粒不想和士兵做无意义的纠缠,凑过去,小手朝伊迪斯扇风,“怎么样,我闻起来?”
“有点臭。”
“……”
粒粒脸抽一下,十年不洗澡何止有点臭,简直臭不可闻好吧!
“难道我闻起来不像妈咪吗?”
伊迪斯止住哭泣,打个嗝,小心翼翼凑近然后闭上眼睛轻嗅,“的确是粒粒的味道。”
黑色的泪从他眼角滑落,砸到地上,宛如浓稠的血。
“那就对了,我就是我妈留给你的纪念,所以振作起来,带我离开这里好吗?”小胖团手脚并用爬上魔王宽阔冰冷的背,伸腿蹬了蹬,“伊迪斯,我们走。”
她叫他爸比、还撒娇大哭,他无动于衷,甚至觉得烦。
她叫他伊迪斯,还骑到身上,魔王破破烂烂的蝙蝠翅膀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好像爽到了。
粒粒叹气。
原来是这种属性。
伊迪斯振翅,飞上高空。
清凉的气流包裹身体,十年了,粒粒终于接触到新鲜空气和广袤世界,死尸似的表情舒展开,待能看清光明城的轮廓,又下意识勒住伊迪斯脖子,“太高了。”
她恐高。
乘坐飞行魔毯也不过离地十来米。
而现在这个高度已经能触摸云层……过山车都没这刺激。
伊迪斯没反应,金色双瞳死死盯着聚到废弃塔楼的人。
“为什么现在才来?”她问。
“粒粒不许我来三角大陆。”
“……那你为什么又来了?”
“听说她消失了。”伊迪斯飞进云层,漆黑羊角反射月亮冰冷的光,“可没想到……她死了。”
粒粒望着半圆的月,嘴唇紧抿。
“你叫什么,小孩?”伊迪斯问道。
“粒粒……”来不及改口,粒粒只能变幻音节,僵硬道:“莉莉,我叫莉莉。”
“莉莉。”伊迪斯俯冲穿过种满小麦的平原,黑色斗篷猎猎响动,“以后你就是莉莉·阿斯蒙德,我的女儿。”
莉莉·阿斯蒙德?
听起来就很短命。
但是伊迪斯似乎铁了心要她跟他姓。在粒粒·永痕的“骨血”上添加属于自己的印记,就跟撒尿标记领地的狗一样,伊迪斯坚持这是必须的。
算了。
叫什么名字无所谓。
重要的是,终于离开那座塔楼。
麦芒扫过皮肤,有点痒有点痛。
莉莉仰起头,拉过破布盖住小臂重叠蜿蜒仿佛蚯蚓的疤痕,“谢谢你,伊迪。”
……
第一夜。
父女二人在光明城外的森林露宿。
伊迪斯像蝙蝠一样倒挂枝头,收拢翅膀遮住身体,将光线和蚊虫全部挡在外面。
有点丑。
但能睡个好觉。
莉莉在树下站一会儿,见他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沉默片刻,手脚并用爬到不高不低的树枝,用布栓住自己和树干,防止夜间熟睡掉落。
她太小了。
露宿地面即便不被野兽叼走,让毒虫咬两口,第二天尸体也该臭了。
白天,魔王带着自己五岁的女儿来到“小溪”……嗯,他自己认为的小溪,其实是圣河的支流,一条十几米宽正值夏汛的暴躁大河,然后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