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克街23号。
粒粒同骑士们打过招呼,独自进去。风暴之眼防御森严的塔楼中早有人恭候——花白头发的儒雅男人坐在水晶球旁喝下午茶,深灰色无袖马甲套白色长袖衬衣,胸口挂着银色表链,身上有股淡淡的金属味儿。
“塞恩人?”粒粒关门,揭下帽兜。
镇定得仿佛跟邻居打招呼。
“是的。”男人放下茶杯,好奇道:“怎么看出来的?”
“危奇没人穿这种套装,您是从塞恩首都西格尔来的吧?”粒粒走到角落架子拿出通讯盒,一边给提摩西打电话,一边跟他聊天,“请问怎么称呼?”
陌生男人摇头,“果然跟提摩西说的一模一样。”
电话接通了。
得知粒粒越级进阶的事,提摩西·风暴之眼掉线了大概一分钟,然后才慢吞吞说道:“家里的不速之客是我表兄,高级炼金术士,你叫他维克多爷爷就好了。”
“维克多……爷爷?”比起头发胡子全白的提摩西,维克多外表看起来顶多四十,她叫得出来吗?
她叫不出来。
粒粒的情商不允许她干这种事,但是能让她师父都觉得老的人,到底该有多少岁了?
维克多善解人意道:“叫我维克多就好。”
“没有姓吗?”
维克多没有回应。
粒粒挂断电话,对方打开棺材似的铁制长盒,示意粒粒走近。
“这是什么?”
“需你亲手揭开。”
粒粒暗中使用“探查”卷轴,没有获得任何信息。她心中生疑,面上却不见丝毫破绽,只是慢悠悠道:“待会儿再看吧,维克多,我刚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维克多哑然失笑。
“提摩西这头脑简单的小子竟收了你这样的徒弟,魔法是将死之术,粒粒,到无形学院来吧。”
身穿白袍的女魔法师后退一步。
“无形学院?”
“是的,这次除了受提摩西嘱托过来送东西,我还带来了无形学院的邀请。”
“我不相信你。”粒粒看着男人温和的褐色眼睛,坦诚道。
面前的人深不可测且无懈可击,粒粒找不到周旋的余地,也很清楚那些糊弄人的交际技巧,只会让她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宛如马戏团的猴子。他似乎能看清她,而这种看清并非借助“魔法”或者“神力”,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让人毛骨悚然的神秘力量。
维克多从胸袋掏出怀表,轻轻摩挲。
比光明金币大一圈的银色怀表闪动微光,表盖纹着宽十字,正中是盛放的蔷薇花,花瓣不多不少正好十片。
光看外表,是工艺和手艺的集大成品。
钟表危奇也有,多是笨重的立钟,购买之后需要雇辆马车才能运回。
只有金币大小的怀表是件稀罕物。
维克多递过怀表。
粒粒沉默片刻,接了,表是冰凉的,并未沾染维克多的体温。粒粒开始怀疑,到底是表的材质特殊,还是维克多根本就是没有体温的死人。
毕竟炼金术。
……是比魔法更加激进的探索方式。
见她一脸戒备,维克多笃定道:“无论你中意何种道路,粒粒,须知未来只在无形学院。”
说完男人戴上帽子和手杖,踏出塔楼。
粒粒跟出,堆满碎玻璃的院落早已没有对方踪迹。正巧罗兰进来给戈尔贡拿水,粒粒便逮着他问,“见到一个穿马甲和绒裤的中年男人了吗?”
“没有。”罗兰低头,“你的脸色不太好,粒粒。”
“你只能看到我茂密的头顶,看不到我的脸,我好着呢!”
粒粒捏着怀表心事重重回到塔楼,好几天都没露面,只在法师塔派人来送信时才从门后钻出。
三大骑士团驻扎在附近的旅馆。
轮流派人值守比克街23号。
比起那些被魔法禁制拒之门外的骑士,罗兰是最自由的,提摩西给了他自由进出的权限,待遇相当于半个弟子。
粒粒会的东西很多,从魔法到商业运作无不精通,但和提摩西一样做饭巨难吃,倒给驴驴都要闹脾气。师徒俩还有个臭毛病,就是拒绝使用女仆和任何帮佣。
每天饭点,罗兰都要去酒馆打包食物。
作为龙骑士团团长,罗兰在民间挺有辨识度。
没多久,他在白袍魔女粒粒·永痕家当保镖的事传到乡下,正在庄园修养的爱丽·奎尼一听,连夜坐马车来到光明城。
爱丽·奎尼也是典型的危奇贵族长相。
金灿灿的直发、天蓝色的眼睛,皮肤和莎尔比皇女一样白到病态,个子比粒粒矮半个头,说话柔柔弱弱随时要断气,但是哭闹起来却意外的有力气。
八月的午后。
女人绵延不绝的哭泣声如跗骨之蛆,孜孜不倦往粒粒耳朵钻。
罗兰说这是提摩西拜托的护卫任务。
爱丽听进去了,但是又没完全听进去,一直说她的心好痛,她的心好痛,扒着罗兰的胸甲泪如雨下。
王国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的人,纷纷从旅馆窗户探出头看热闹。
同罗兰熟识的低阶骑士甚至敲起了头盔。
罗兰怼粒粒的那份精神气到了哭兮兮的未婚妻这里,完全施展不开,只能反复说他必须要完成嘱托。
“粒粒小姐为什么还不出来?”
“对啊,她如果出来解释,爱丽小姐肯定会谅解的。”
街坊议论纷纷。
罗兰看向爬满粉色月季的橡木门。
身体微微倾斜,眼中有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许……
粒粒没出来。
当夕阳橙色的光撒到月季,哄热的花香变成浮动的暗香,平静的街道忽然响起手风琴拉奏的欢快小调。
身穿彩色戏服的滑稽戏演员由远至近,朝路人比着夸张的动作。
乐队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