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待待，不待走。”
粒粒使用“清洁”卷轴将地窖清扫一空，甩开毯子，在东西南北各放置一个隐藏气息的魔法道具。看都没看罗兰一眼，自顾自坐下冥想，雪白的肌肤冒出肉眼可见的薄汗。
罗兰在楼梯口坐下。
望着密不透风的地窖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多久，戈尔贡躁动起来，蝙蝠似的翅膀张张合合，喷出火柴焰大小的龙息，而后在他肩上走来走去。
“嘿，伙计，别担心，我们只需要守住大门就好了，你会和我一起保护粒粒，对吗？”
红龙喷口气。
拢着翅膀坐下。
魔物对魔力的感知与生俱来，罗兰只能察觉到一点风、一点响，但是戈尔贡已经慌得一批。
这个世界高级魔法师数量稀少，属于金字塔的顶端，即便是危奇这种老牌魔法国家也没多少存货。当年提摩西进入法师塔，举国震惊，从此风暴之眼的名声响彻大陆。
现在轮到他的徒弟粒粒·永痕。
今日过后，不知有多少人会到危奇打探这对师徒。
罗兰按着佩剑，嘴角微敛。
他的长相是典型的危奇人，金发蓝眼、轮廓深邃，因为常年练剑以及穿板甲，肩膀和手臂显得异常宽厚。
少年时代还是不苟言笑的死木头，后来天天和粒粒斗智斗勇，性格逐渐开朗，偶尔也会开两句玩笑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粒粒脸上的薄汗消失，法师袍吹气球似的鼓起来，像面包房两百磅的胖师傅。
罗兰看一眼。
笑了笑。
她十六岁的时候还是穿马裤的假小子，谁曾想到，当年在臭水巷朝他扔烂泥的臭丫头，如今长成如此美丽的女子。
好吧，虽然是加工过的。
当然最夸张的还是她即将成为高级魔法师。
“粒粒……加油啊。”罗兰学过一点增益魔法，知道魔法师的艰辛，作为发小，他由衷希望她能渡过难关，更上一层楼。
戈尔贡忽然长嘶示警。
罗兰站起来，一阵晕眩。
以粒粒为中心，令人恐惧的魔力不断溢出，扭曲了周遭的空间。东南西北四角的魔法道具纷纷失去光彩，哐当砸到地上。
他抽出剑插进板结黑亮的土中。
这才稳住身子。
不知过去多久，散溢的魔力消失不见。
粒粒张开双手，长呼口气，轰一声四仰八叉躺平。
罗兰活动僵硬的身体，走下楼梯，过去单膝跪下，“怎么样？还有气儿吗？”
“差一点。”
“什么？”罗兰焦急道：“什么差一点？”
“差一点我就要投胎了。”粒粒舔舔干裂的唇，看着罗兰近在咫尺的俊脸，伸手拍他僵硬的脸颊，“罗兰小儿，粒粒大人现在是你不可跨越的高山了，哈哈哈哈哈——”
罗兰打掉她的手，冷笑，“得了吧，只要敢做坏事，天涯海角我都会逮住你。”
“哦。”她斜他一眼，爬起来，磨磨蹭蹭从腰间口袋找出拐杖，然后抖手抖腿往外爬。
隐藏气息的道具在刚才的魔力冲击中全军覆没，没多久就会有人察觉到这里的魔法波动，她可不想应付那些鬼鬼祟祟的探子。
罗兰蹲下，双手交叠。
“上来。”
“你要背我？”
“又不是没背过……”男人不耐烦道：“快！”
粒粒爬上去，拐杖往前一指，趾高气昂道：“驾！”
“你以为是骑马吗！”罗兰差点气死，恨不得给她来个过肩摔。可惜粒粒·永痕太明白罗兰·龙焰了——越是这种关键时候，他越能忍，就是冲着他喊“你这头大蠢驴”，身为龙骑士的罗兰也能憋住。
她笑得像童话里的老巫婆。
指挥罗兰离开地窖，还不忘给酒吧老板扔两块银币。
就在戈尔贡恢复原型，两人爬上龙背准备自由飞翔时，该来的人来了，或者说，不该来的和根本没预料到的人都来了。
威士男爵打头，带着莎尔比皇女、皇家仪仗队以及王国骑士团浩浩荡荡挤满贫民窟的小巷子。从不曾踏进这里半步的贵族老爷们，踩着粪水和老鼠尾巴，怨声载道。
法师塔的两位贤者，雷霆之怒和野兽之灵带领四五个中级法师，站在滞空魔毯上。
魔法师按照位阶穿衣。
学徒没有资格穿法师袍，初级只能穿黑色，中级可以穿蓝色或者墨绿色，而高级都是灰色。两个灰袍法师不要太显眼，要是她师父提摩西也在，三贤者聚起，估计全城的魔法师都会过来朝圣。
曾经帮罗兰驯服戈尔贡的野兽之灵，朝她眨眨眼睛。同为女魔法师，野兽之灵非常喜欢粒粒，两人一起鼓捣过不少“不学无术”的化妆品。
“苏珊婶婶！”粒粒从罗兰后背站起，朝高空挥手，“救命啊婶婶，他们派这么多人来抓我！”
苏珊举起法杖，从偌大的魔毯分出一张小的，朝粒粒飞去。
“好孩子，怎么在这进阶？”胖乎乎的女魔法师穿着灰色法师袍，活像森林中的小矮人，用魔法给她传音。
粒粒蹬罗兰一脚，手脚并用爬上飞毯……嗯，爬不上。
罗兰拉住了她的脚，“粒粒，不能对皇女无礼。”
粒粒假装迷茫地四周查看，“皇女殿下？咦，皇女殿下在吗？这可全是贱民和奴隶的贫民窟啊！”
罗兰脸抽了一下。
掐她乱蹬的小腿，压低声音，“别装傻，快下来！”
“你刚才还要骑龙带我跑呢！罗兰·狗屎！”
“……我以为只有魔法司的官员会过来。”罗兰握拳靠胸，朝莎尔比皇女致意，“皇女殿下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不能无礼。”
“那我师父的嘱托呢？”
“提摩西叔叔会跟我做一样的事。”
粒粒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候要能自由使用魔法，她立马烧着他金灿灿的头发，爬上飞毯就跑。可惜不论脑中想得多美好，她都只是一个靠卷轴生活的“残废”魔法师罢了，就算进阶高级又怎么样？
王室盯她像苍蝇盯肉。
殊不知她可不是块清白的肉。
想到这，粒粒心情好转些，朝苏珊摇摇头，然后踩了一脚罗兰引以为傲的马刺。
“你给我等着！”
罗兰低头盯她一眼，也没好气，“你也给我等着，小混蛋。”
马刺这玩意儿，原是钉在鞋后跟掌控马匹的小挂件。对龙骑士没啥用，但其中的意义远比勋章重大，罗兰正式晋升团长后，只要出门，绝不会落下。
威士男爵过来，脱帽致意，“好久不见，粒粒小姐。”
“从巴比特回来不过几天，男爵怎么就说上好久不见了呢？”
对方停顿一下，“我们已经有三月没见了，罗兰团长消失这段时间，龙骑士们差点把光明城掀翻，您不知道吗？”
这回轮到粒粒怔住。
通常来说，魔法师进阶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要知道，她升中级时只花了半小时！
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
粒粒神色古怪，若有所思。
魔法司的官员紧见状，忙毕恭毕敬递上一张邀请函。
“这是？”
“皇女殿下邀请您出任魔法司理事长。”
“……这么大官？”
威士男爵哑然失笑，“还以为你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
粒粒耸肩，“这不还没想到理由吗？”
两人相谈甚欢。
至少从第三者视角来看，是这样的。
罗兰冷哼，“怎么跟野男人说话腿就不哆嗦了，小骗子。”
威士男爵是奎尼王后的外侄，虽是男爵，不过手中的权力比旁人大上许多。粒粒惯会应付这种场景，很快搭上对方的手臂，施施然走向莎尔比皇女。
“殿下。”粒粒弯腰，“进阶会消耗相当的魔力，原谅粒粒没有第一时间过来问候。”
皇女坐在马车厢。
隔着斑驳的彩玻，仔细打量这位鼎鼎大名的女魔法师——粒粒的五官是精心捏过的，找不到一点瑕疵。皮肤又白又亮，饱满健康。说话时表情灵动、眉眼传情，她若要使别人高兴，只需扬起嘴角温柔说两句，听话的人很快就会咧开嘴。
就连比狐狸还狡猾的威士男爵也不例外。
“你的皮肤很白。”
“谢殿下夸奖。”
“但头发……为什么是黑色？”
“染发药水，您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送您一些时兴的颜色。”
“这样做，不会造成混乱吗？”窗户打开，莎尔比皇女寡淡苍白的脸出现，犀利的眸光直直盯着粒粒，“金发是危奇的象征，粒粒小姐，我不喜欢黑色，尤其是黑色的头发。”
威士男爵打圆场道：“粒粒是魔法师，好奇心是他们的天性，殿下。”
皇女默了默，想起母后让她笼络粒粒的命令，于是抬手示意侍女拿出天鹅绒的盒子，“恭喜你进阶高级魔法师，粒粒·永痕。”
“谢谢，莎比殿下。”粒粒双手接过盒子，礼仪无可挑剔，说话却有些绊舌头，“请莎……比殿下恕罪，我er音总发不好。”
她苦恼地朝男爵笑笑。
威士男爵第一次见粒粒出糗，露出小女孩般的神情，直男的保护欲瞬间占了上峰，“殿下会宽恕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