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蒂可以发誓他绝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
可他的神经确实一直都高度紧绷着,从他见到教官开始就是了。
距离岛上的受训过去了很多年,可教官在他身上的所作所为依然如烙印一样深刻。那痕迹简直已经烙进他的骨头里,每当他遇到险境,濒临死亡,烙印便会牵扯得他连骨髓都开始发痛,令他如同吸食了高纯度毒.品般近乎癫狂地振奋起自我。
他是依靠着那些剧痛和癫狂走到今天的。
伯蒂不敢说他在受到教官训练的人中属于特别坚韧的那些——特别坚韧的是美国队长;他也不敢说自己特别聪明——特别聪明的是九头蛇送来的士兵。
他只属于最中间段里的最中间段,不太出头,稍有点懦弱,可也不至于懦弱到丢了小命。
这些年的经历无时无刻不在强迫他回到那段受训的时光里去。每当他遇见棘手到焦头烂额的事情,伯蒂就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你连教官的训练都挺过来了,你在那群受训的人当中甚至算是混得不错,这世上还有多少东西能击败你?
这是有好处的。
可也有很大的坏处,有时候,伯蒂会觉得自己太过依赖于这种心理暗示,而他一次又一次挺过危机后,这样的心理暗示又使教官在他心中的可怕地位变得过高。
就像年幼的小象,被人类拴上细绳后,它摔啊,咬啊,拼命挣扎啊,除了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外一无所获。它最终会习惯自己被细细的绳子拴在木桩上,等小象长到成年,即使它已经完全有能力挣脱那根细绳,也不会那么去做。
我正在把自己变成那头小象。
再一次见到教官前,伯蒂是这么想的。
但见到教官后他就不再这么想了,再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想。
伯蒂恨不得回到过去,拎着过去的自己,那个天真愚蠢的、大脑里塞满了脂肪的肥猪,用足浑身的力气在他耳边咆哮:
你这蠢货!永远!不要!在有幸离开教官后!还回头!再去找教官做治疗!
可惜他不能回到过去,所以他也永远地失去了告诫自己的机会……伯蒂从见到教官起就在强忍恐惧,吃过大餐后依然在强忍恐惧。见到诺玛时,尽管也短暂地为对方慑人的风情头脑昏乱过,可最终在他的心灵中占据绝对上风的还是恐惧。
诺玛的尖叫让他脑中绷紧的那根细弦猛地缩紧,再缩紧,终于缩紧到承受的边缘。
那根名为理智的线,断了。
诺玛推开门,带着无上的快乐,心满意足地扶着自己的帽子走出来。
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散落了一地的包装盒,滚得到处都是的各式镶嵌着珠宝、羽毛和装饰物的礼帽,和一个正像被一刀砍掉了蛋.蛋一样失声尖叫的胖子。
他简直是在嚎叫。
诺玛甚至能清楚地看到他喉口正疯狂颤动的小舌头。
“……伯蒂?”她惊地停在了原地,“伯蒂?你没事吧伯蒂?”
*
被扶到桌边坐下,又灌下去好几杯水,伯蒂慢慢缓过了神来。
诺玛正倾身望着她,面孔上充满了天真的关切。这神色让她看上去像个孩子,美艳的气质渐渐消退了,她丰满的苹果肌重新得到了伯蒂的关注,不知怎么,忽然之间的,伯蒂忽然意识到,诺玛并不是一个性.感的女人。
当然她的身材是,但她的长相不是。
相比起成熟、性.感、艳丽,她的面孔更适合用甜美来形容。
一个给人留下甜美可爱印象的女孩通常来说都会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可诺玛的眼睛又并不大,反而具有妩媚的曲线。
好像可爱和性.感这两种气质在她这里完美地交融了,她能够自由地在两者之间游走。
当你觉得她可爱的时候,你会意识到她是个成年的性感女人;当你觉得她性.感的时候,又会意识到她有种极为纯真的魅力。
“你被吓坏了,伯蒂。”诺玛温柔地说,“再多休息一会儿吧,别忙着动你的脑袋思考问题。也不用和我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伯蒂,让你自己舒服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伯蒂愣了半晌,挤出有点嘶哑的声音:“你的帽子……抱歉,你的帽子都掉到地上了。”
“没关系,没人会看帽子是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全.裸着去派对。”诺玛笑起来,她的神色依然很天真,“我买帽子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伯蒂,生活是很无聊的。我当然也喜欢读书和写作,可是要是没有华服派对来点缀,没有人能和我交流谈话,一个人乱想只会让我的心情越来越坏。”
伯蒂难以忍耐好奇:“教官……咳咳咳,教官、他不陪你?”
“少说点,你的嗓子都哑了。”诺玛回答,“你说莱昂纳多?噢,那可是莱昂纳多啊,伯蒂。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回头去看过去的人?”
她微笑起来,这笑容无忧无虑,仿佛一生未曾经历过丝毫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