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仓叶王弯了弯眼眸:“暂时不能毁灭地面上的人类确实有点无聊。”
他拂去落到她头发上的雪花:“因此,如果只是为了毁灭人类当上通灵王的话,那可能确实有点无趣。”
回到家里的时候,沈渡已经睡着了。
麻女围上来,隔着灯光看将脸藏在麻仓叶王怀里睡得正熟的人。
沈渡本来会这么一直睡下去,直接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明天再面对宿醉的问题,但迷迷糊糊间听到“醒酒汤”的字眼,苦涩到可怕的记忆瞬间回涌,顿时就一个激灵,勉强张开仿佛用强力胶水黏在一起的眼皮。
坐在窗台上的猫又本来在看书,反正家里没有一个普通人,不需要扮演普通的猫咪,客厅和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声音,股宗转过头,就见到沈渡扶着门框,一脸感动地看着它。
“天呐,股宗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喝醉的人踉跄着扑到窗台边,泪眼汪汪的模样明显记忆有些混乱。
接下来又是一些「快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小猫咪这么可爱」「天呐,股宗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猫咪」「我最喜欢股宗了」「股宗快让我抱抱」诸如此类毫无逻辑的胡话。
这些胡话,她好像在心底憋很久了。
猫又蹲在窗台上,两条尾巴像芦苇一样在身后晃了晃,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无奈的长者。
沈渡大声宣布:“今晚我要和股宗一起睡地板。”
端着醒酒汤走过来的麻女:“阿渡大人,你记错了,股宗平时不睡地板。”
沈渡愣住了。她看向麻女,盯着侍女模样的式神看了一会儿,仿佛忽然发现了什么,好奇地问:“麻女,你的发带呢?”
她曾经给式神送了一条发带作为礼物,从扎上的那一天起,式神就没有放下来过。
麻女顿了顿,似乎有些无措。
沈渡摘下手腕上的发圈,非常郑重地放到式神的手心里:“这个你先用着,改天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说完,她抱住一动不动的式神,高兴地叹了口气:“谢谢你,麻女。”
在平安时代的那十年,侍女模样的式神是她除麻仓叶王以外最好的朋友。
那个遥远的时代,式神比人类更具人情味。
黑暗中仿佛依稀零零碎碎飘着雪花,虎斑猫圈起身子,像一枚圆圆的硬币躺卧在她枕边。
一碗醒酒汤灌下去后,沈渡清醒了不少。她躺在夜色里,麻女应她先前的要求在地板上铺了毯子又加了被子,平安时代的人们都睡在地上,她待了十年也练就出了相同的本事。
“……股宗?”
窗外模糊地映出遥远的城市灯光,黑暗中,躺在她枕边的身影动了动。猫又抬起脸庞,缓慢地朝她眯了眯眼睛。
她抬起被子的一角。猫又撑起身体,伸了个懒腰钻进来。
她抱住毛茸茸的猫。
「……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吧。」
那个时候的月亮又大又圆,好像要将寺院的五重塔吞下去一般,显得孤寂又冷清。
「请你陪在他身边。」
没能履行诺言的猫又歉疚无比,但那些难过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背后传来靠近的声音,麻仓叶王抬起手,将人和猫一起搂进怀里。
漆黑如墨的长发顺着肩膀的弧度滑落下来,沈渡侧过头,他恰好在那个时候俯下身,也有可能是一直瞄准了这个时机,柔软的温度贴了贴她的额头,麻仓叶王拂开她颊边的碎发。
“你今天和叶说了什么?”
她眨了一下眼睛,被他的动作弄得有些痒。
“你不知道?”她道,“你会不知道吗?”
麻仓叶王撑着脑袋,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神明会以对方熟悉的形态现身。有时候是千年前的大阴阳师,有时候是五百年前的帕契祭司,有时候则是十五岁的名为麻仓好的少年。
如果说生命意味着成长和改变,死亡则意味着停止变化。
他有不同的模样,但成为通灵王之后,和注定会在岁月中慢慢成长的麻仓叶不同,他现身的形态不会再有新的变化。
当然,作为通灵王,他已经超脱人类所在的维度,达到了截然不同的高度。
作为人类的形态虽然不会再改变,但他能成为穿越世界的风,落在这个星球上的雨,再也不受固定的形态束缚。
所以稍微有点感伤的人,只是她自己而已。
用人类的心去揣度神明,并为此牵动心神的,好像只有她而已。
沈渡抬起手,摸摸他的脸。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什么?”
“在平安时代的那十年,你是怎么看着我的。”
凝固的时间,不变的容貌。
“好像只是一眨眼,我就已经三十多岁了。”她说,“会不会再眨几次眼,我就已经四十岁,五十岁……甚至六七十岁了?”
麻仓叶王:“……不要说蠢话。”
“可是人类的时间确实过得很快。”她叹了口气。
最重要的是——
“尽管短暂,但也非常幸福。”沈渡弯起眼睛。
一开始的时候虽然又慌张又困惑,想家还要强忍害怕。
二十年前,她能够打开那扇门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