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想回去。”她好像嘀咕了一句。
身体轻飘飘的,意识昏昏沉沉,她恍然间以为自己陷在绵软的云雾里。一道熟悉的声音拂开朦朦胧胧的云海,慢悠悠地噙着笑意问她:“为什么?”
居然问她为什么。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会得到回应。
“……因为还不想结束。”
就像聚会末尾,能聊的话题都用尽了,人们还磨磨蹭蹭不肯离去的时候一样。现在回去的话就意味着收尾,象征着快乐的时光结束了。为了延长幸福的时间,人们用尽各种借口,别别扭扭地勾住夜晚的尾巴。
“那你想去哪?”那个声音问她。
“……现在是什么月份?”
“正月。”
说到正月的话……
“我要去神社参拜。”
“参拜什么?”
已经不知道该说这家伙是太有耐心还是过得太闲了。
“你的问题太多了。”她抱怨道。对于喝醉的人来说,思考这件事也太费脑子了。“我谁也不参拜,就是想去神社凑一下热闹。”
对方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恍如某种好笑又无奈的叹息。
她晃晃悠悠地抬起一只手,抓住宽松柔软的衣袍:“你……知道去神社的路怎么走吗?”
他说:“你睁开眼睛。”
白色的雪点从夜空中无声飘落,落到眼睫上化成冰凉的水珠。凉意渗入眼尾,她眨了一下眼睛,昏沉迷蒙的意识清醒了片刻,呼吸慢慢落入空气,变成飘荡的白雾摇曳散开。
初诣的时间已经过了,正月人潮最汹涌的时期已经在几日前结束。热闹落幕后,矗立在夜色里的神社空空荡荡,雪花纷纷扬扬,轻盈的身姿就好像白色的萤火虫一样,慢悠悠地在寒冷的空气中画着圆圈飘舞。
沈渡的视线从空中的飘雪落到抱着她的大阴阳师身上。
注意到她的目光,麻仓叶王微微低头:“怎么了?”
沈渡往他头顶上方的空气里摸了摸:“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摸索半天,眯起眼睛努力思考,用力到眉毛都皱了起来。随即,仿佛忽然找到记忆里缺少的那块拼图,她的眉毛舒展开来,表情如释重负。
“原来是少了乌帽子。”
“……”
她拍拍他的胸膛:“这样也挺好的。”然后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侧头贴着他的颈窝。
麻仓叶王抬了抬手,狩衣的袖子宽大暖和,像帘子一样垂下来,柔软地盖在身上。
“你说的参拜神社,就是待在这里不动吗?”
“不行吗?”
她觉得好安心,心脏像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一样,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懒意渗进骨子里,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安安静静地享受现在的时间。
“……虽然吹笛子也很好,”沈渡说,“但如果有花就更好了。”
“哦?”麻仓叶王露出微笑,“你难道是在不满吗?”
如果走平安时代的恋爱流程,正常的顺序应该是先书信往来,互赠和歌,寄和歌的花枝要经过精挑细选,没听说过几个人在万物凋敝的隆冬时节确定关系的。
普通人两情相悦可能还会有个互相试探的暧昧过程,但因为麻仓叶王过去会读心,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在他面前根本逃不掉,甚至连个缓冲机会都没有。
时隔二十年,她要开始翻旧账了。她要翻旧账了!
“虽然我也不会写……”
翻旧账翻了个开头,沈渡卡住了。
“……算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能拿来强求别人呢?
她别开视线,一抬头。积雪的枯木好像在那个刹那冒出了一朵花。
她眨了一下眼睛,以花苞为中心,花瓣徐徐旋转绽开,待她回过神,头顶的枝桠已经无声地开满了花,恍如一瞬从寒冬步入暖春。沾着雪粒的花瓣簌簌而落,缓慢而柔软地擦过她的脸颊,轻飘飘落到神社的石砖地上。
……明天这里一定会成为旅游胜地吧。拥有不可思议传说的神社。
沈渡低头捂住脸,她喝了太多酒,脸庞很烫,温度根本压不下来。
“……通灵王的能力不是用来这么作弊的。”
温热的触感圈住她的手腕,麻仓叶王拿开她的手。
“既然我是通灵王,”他笑着说,“我的能力当然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又是用这种看似温柔和善的语气说出了相当不得了的话。
呼吸落到空气里,融化成朦胧的白雾。她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非常认真地问:“当上通灵王高兴吗?”
她揽着他的脖子,她的这点重量其实算不得什么,麻仓叶王低下头,托住她的腰往上掂了掂,方便她把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
“为什么这么问?”
“……你能别用反问回答别人的问题吗?”
“你先回答的话我就告诉你。”
狡猾。
“所以这算是一换一吗?”
沈渡嘀嘀咕咕着,将脸靠到他的肩膀上。
“答案我不是以前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她叹了口气,“因为想你高兴,想你过得轻松。”
虽然他过得轻松多半意味着别人过得苦哈哈的,比如在他底下惨兮兮打工的帕契十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