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下雪了。
临近年末,白色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中无声飘落,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在积雪上投下方形的光影。
沈渡在图书馆写完学期末的论文,匆匆赶回家时,雪已经下得大了起来,撕棉扯絮般的雪片飘落到发梢和围巾上,连睫毛上都落了细小的冰霜。
冲上楼梯,打开门的刹那,明亮的灯光和温暖的空气拂面而来,她扔下背包,扑向沙发,坐在沙发上的人将她扑过来的身影抱了个满怀,动作自然地敞开宽大的斗篷将她裹了进去。
沉重的门在背后戛然合上,寒冷的空气被阻挡在外,沈渡靠在麻仓叶王的胸膛上放松下来,感到冻僵的身躯开始慢慢回温。
“……好些了吗?”
麻仓叶王今天是以帕契好的形象出现的,分不清是编织物还是动物皮革的斗篷宽大又柔软,轻轻松松便能将两人都包裹起来。
唯一不太方便的是他斗篷领口下方的银质胸甲,帕契族的十祭司由不同的家族担任,每个家族都有特殊的银质饰品作为身份象征,他戴着的这个鹰翼形状的银牌就是其中一种,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那个叫做席巴的现任帕契族祭司也戴着形状相似的银牌。
虽然靠上去的时候有些硌人,但只要避开了就好,宽阔的肩膀有的是可以当靠枕的地方。她窝在他怀里,将他当成人形的取暖器,好半晌才点了下头,窸窸窣窣着将身边的斗篷裹得更紧了些。
“你的体质本来就偏寒。”他轻轻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指尖,皮革手套握着她的手指,“今天出门怎么不多穿点?”
“……我看了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可没说今天会突然降温。
话说体质偏寒这种形容他到底是哪里学来的,他至今都没告诉她。
两人一猫窝在沙发上,稍微显得有些拥挤,好在寒冷的冬天这不是什么问题。窗外的景色映出雪夜中的城市,家家户户都挂起圣诞装饰,路边的街灯垂首立在纷飞的大雪中,光粒在寒风中和雪花一起翩跹飘舞。
帕契好的体温比麻仓叶王和麻仓好都稍微高一些,也有可能是她刚才外面回来,温差对比之下觉得他的怀抱尤其温暖。
公寓里开着暖气,裹着宽大的斗篷在帕契好的怀里待了一会儿后,沈渡觉得有些热了,掀开斗篷的一角就要溜出去。
“把我用完了就要走了吗?”他说着非常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手一伸就将她逮了回来,揽过她的腰将她扣回怀里。
沈渡板起脸:“……没错就是这样。”
帕契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棕色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下来,他从背后抱住她,两条手臂圈住她的腰,她掰着他的手臂,努力试图从他怀里越狱,半天都没能成功。
她看向股宗,猫又默默移开视线,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
沈渡累了,她刚写完论文回来,血条都是见底的,没有力气和这个在家里待了一天的神明干耗。她无奈地改变说辞:“……因为实在太热了。”
“你的体温太高了。”她抱怨着,转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便匆匆收回视线。
帕契好凑近了些,弯腰说话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响起。
“怎么了?”他最近总在问她,“你刚才在想什么?”
“……”
沈渡放弃挣扎,没有感情地回答:“我在想席巴的事。”
揽住她的力道一松,她正要离开沙发,视野忽然一转,天花板的灯光很快被笼罩下来的身影遮去,他将她按到沙发上,微笑着问:
“你在想他的什么?”
长长的斗篷垂落下来,帕契好面带微笑,棕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弧度显得有些危险。
沈渡没什么危机感,她拿起旁边的靠枕,直接往他脸上一按。
“我在想你们两个长得有些像。”
身材、五官、甚至是发型都有些微妙的相似。
她松开手,靠枕掉下来,帕契好似乎愣了一下,五芒星的银质耳环停止晃动,整个人都静止了片刻。
“你很在意吗?”低沉的声音染上笑意,他忽然靠过来,拉近两人之间本来就很短的距离。
“想知道吗?”
沈渡抱着靠枕:“……你忽然在瞎高兴什么。”
帕契好抬起手,挽起她耳边的碎发,将头发别回去的时候,他戴着手套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廓,皮革制的手套质地柔软,也许是用了很多年的关系,摸起来十分舒服。
“我没有结婚。”他看着她说,“那一世我没有留下孩子。”
“但是,那家伙和这一世的我拥有相似的血脉是事实。”他弯了弯眼睛,笑道,“毕竟我们都出自同样的帕契族分支。”
他的第二世是最长的一世。当他笑起来时,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看到他的眼睛周围皱起了一点细纹,意外地……意外地有魅力。
沈渡别开目光。
“为什么不看我?”帕契好抚上她的脸,他掌心的温度很烫,托着她脸颊的动作无端地让她有些胸口发紧,好像心脏被无形的东西轻轻握住了一样。
“阿渡。”
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室内的暖气在玻璃窗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纱雾。
“……因为不太习惯。”
她最熟悉的是千年前麻仓叶王作为大阴阳师的形象,和千年后少年模样的麻仓好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只有五百年前的帕契好,她和那一世的他没有过任何交集。
帕契好和他的另外两世都不太一样,麻仓好是麻仓家的子嗣,在容貌上和千年前的大阴阳师有不少相似的地方,但帕契好不管是外貌还是声音,都和麻仓叶王有些微妙的不同。
瞳仁的颜色不太一样,身高也不一样,印第安人大多是游牧民族,经年累月的日晒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肩背宽阔厚实,手臂和腰腹的肌理流畅紧实,身上的气味也和她印象中的大阴阳师不太一样,闻起来像某种树木燃烧过后留下的熏香。
指腹摩挲着脸颊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沈渡转过头,帕契好低声问她:“那要不要适应一下?”
“……”心脏一紧,她轻咳一声,镇定地环顾四周,“股宗呢?”
帕契好笑道:“早就走掉了。”
“……”
……股宗!!
但活了千年的猫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