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大人被擒!城主大人被擒!速去解救城主!”
听到军阵远处传来的叫嚷之声,本多幸玄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双眼瞥了瞥被自己打倒在地的聂展,默默地握紧了手中长枪。
既然竹中城主被贼人裹挟,已然成为人质,那自己不如也效仿一二,也把这些个还受困在军阵中的道士抓为人质,也好让那个被自己打飞的道士投鼠忌器,不敢对城主下手。
他刚打定主意,正准备动手之时,就看到倒在地上呕血的聂展“噌”的一声将手中肋差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嘲讽道:“来,你大可以试试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刀快。要是我们死在这,我兄弟肯定也是不会放过你们那位城主的,有个凤鳞州的城主大人陪我们这些道门道士上路,金阙说不定还得给我们追授个‘地’字功呢。”
本多幸玄愕然,旋即四处观察,发现军阵中的那些道士都已经把刀架到了自己的要害部位,一言不合就能要了他们自己的性命。
就连那个被自己打伤的主事郑译,也拿手铳顶住了自己的脑袋。
本多幸玄怒意上涌,发泄似的将自己手中的长枪扔到了地上,随后无奈地接受了自己战败的事实,对着身边的足轻下令道:“”全部给我停手!你们想害死竹中城主吗!”
听到命令的足轻也只好停住脚步,内心憋屈不已。
从来都是他们凤鳞州盛产这种不怕死的疯子,怎么现在自己遇到的这些道士也都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因为海外道府容不得花圃道士。就算是花圃道士,经过凤麟洲环境的磨砺之后,也会迅速成长。
……
足轻军阵外。
看到围住自己的足轻都不敢轻易上前,冉鹤归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这个城主的确是个很好用的人质。
早在他们到达热田神宫之时,冉鹤归就向郑译透露了自己的底牌,也就是自己手中的飞剑“寒骨白”,所以郑译才会在自己被本多幸玄击败之后,第一时间想出了这个翻盘的办法。
一切的计划、一切的共识,都是在郑译被打倒、道门众人围过来查看他伤势时所制定下来的。郑译也是在那时候将“凤眼甲九”“龙睛乙三”和“神龙手铳”交给冉鹤归的。
操控着飞剑挟持住竹中光俊,冉鹤归快速地将一枚“龙睛甲三”装进了“神龙手铳”当中,随即左手拿着手铳顶在了他的后心位置,将耗费真气的飞剑收回了自己衣袖当中,再用右手握住肋差,紧贴到了竹中光俊的脖子上。
他的真气有限,不能把飞剑当作常规武器。
做好武器转换之后,冉鹤归用倭语朝着他身边围成一圈的足轻喊道:“全部给我后退,把那个叫本多的给我叫过来!”
片刻之后,已经发泄完怒气的本多幸玄匆匆赶来,语气焦急道:“竹中城主,这个无耻之徒没有伤害您吧?”
竹中光俊的脖子已经被肋差划破了一道小口,一滴血液顺着脖颈滑进了他的衣袍之中。
但他没有慌乱地大吼大叫、让手下人快些将他从这个道士手中解救出来,而是相当地淡定,声音平稳地回答道:“放心,这位勇士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毕竟他还要拿我做人质来要挟你放了他的同伴们。”
冉鹤归接过了竹中光俊的话头,冲着本多幸玄喊道:“你也听到你们城主说的了,把我的兄弟们放了,不然我就带着你们城主一块上黄泉路!”
本多幸玄偏头看了看冉鹤归左手上的“神龙手铳”,下令道:“足轻武士们听令,全部退到我的身后,给那些困在军阵里的道士们让出一条道来!”
围在冉鹤归和竹中光俊身边的足轻缓慢退后,又重新围在了本多幸玄身边,手中的大袋枪不肯放下。
随着这条命令由足轻大将、足轻组头们下达到了一众足轻之中,聂展他们终于穿过军阵的包围,出现在了本多幸玄的身边。
看着眼前这些拿着肋差、手铳对准自己要害部位的道士,竹中光俊竟然还有心情对着冉鹤归开玩笑道:“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他们是怕被本多侍大将抓为人质来要挟你吧。”
冉鹤归不理他,又对着本多幸玄喊道:“放他们离开!”
“可以,我们两边同时放人!”
“你当我是傻子吗?一旦我把这个城主放了,你们那些拿着长铳和弓的铁炮武士立刻就会将我们射成筛子!”
“我以武士的名誉起誓,我不会……”
“老子不听你放屁!你就算把你们天照大神请到这里来我也不会相信你们的!”
“要是天照大神在这里还能容你在此放肆?!”本多幸玄内心疯狂叫嚣,但他还是压住怒气,语气尽量平和地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冉鹤归看着本多幸玄的眼睛,语气放缓道:“很简单,让你手下那些骑兵准备几匹快马,让我这些兄弟骑马离开,等他们安全之后我就把你们城主放了。”
本多幸玄还想继续商议,回道:“放你们这些道士离去,这可是战场失职的罪行……”
冉鹤归根本不跟他废话,打断道:“这个城主死在这里,你们同样也得切腹谢罪。”
本多幸玄有些心虚地看了竹中光俊一眼,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们并不全是竹中城主的家臣,无需切腹为竹中家族谢罪,如果能把你们这些道士都击杀于此,我也算是功过相抵!”
身为竹中家臣的武士们自然是对本多幸玄这话发起了严重抗议——凭什么是你们功过相抵,而我们去切腹谢罪?
本多幸玄身边一个竹中家族出身的足轻大将更是跳脚骂道:“本多幸玄!你身为武士的荣誉被丢到哪里去了?难道让主将在自己眼前被敌人杀害得耻辱是一位合格的武士所能够容忍的吗?!如果竹中城主真有不测,我在切腹谢罪之前一定会先把你的懦弱行径上报给藩主大人,让大人发配你去为秀祥殿下守陵谢罪!”
另一位身为竹中家族家臣的武士看了眼本多幸玄头上被斩断一角的鹿兜,同样阴阳怪气道:“我可是听说忠胜公从来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主将被敌人杀害的‘丰功伟绩’,本多侍大将,你身为忠胜公的后代,就是这么‘仰慕’自己先祖的?”
不得不说,“下克上”确实是凤鳞州的传统。
本多幸玄看着自己身边抗议不止的武士们,摸了摸自己头上仅剩一角的鹿兜,又想到放走敌人的罪过,还是犹豫不已,下不了决定。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竹中光俊突然开口道:“本多侍大将,各位,不如听完一眼。”
乱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那些吵成一团的武士都想听听他们的城主会下达什么命令。
竹中光俊被没有直接下令,而是看着被人搀扶着的郑译,向他开口说道:“郑主事,那些战死的道士们都是英勇无畏的勇士,我向他们致以深深的敬意,但逝者已逝,你也不用太过悲痛。”
郑译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
竹中光俊也不在意,继续道:“不管真慈悲也好,假慈悲也罢,郑主事应该明白,活人是比死人重要的。”
郑译眉头紧皱,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竹中光俊笑了笑,提议道:“其实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们想活着离开,我也不想死在这里。那我们不如合作一下,我放你们离开,你们将战死的道士尸身留下,到时候我再找几具尸体,对藩主大人上报说你们已经被斩杀殆尽——这样子你们可以安全返回道府,我也不用承受战败失职之罪,这难道不是双赢的局面吗?”
说罢,他看了眼本多幸玄,微笑道:“我想本多侍大将和这些足轻士卒、武士们也不会放过这唾手可得的功劳吧?”
本多幸玄连连点头,全歼十一名道士,这可是连自己祖上忠胜公都不曾做到的功绩——毕竟忠胜公那时候道门还没有来入侵嘛。
郑译低头思量,最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你的提议可行。”
竹中光俊又恢复了他标志性的眯眼笑,对本多幸玄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本多侍大将快些去把快马前来吧。”
本多幸玄连忙让自己的骑兵贡献出四匹高头大马——郑译因为受伤,所以只能和聂展共乘一匹。
骑在马上的道门众人无不担忧地看着挟持着人质的冉鹤归,聂展更是忍不住开口道:“轩郎,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不如我和你一同留下吧,也好有个照应。”
冉鹤归自信地笑道:“展哥、各位兄弟,大家放宽心便是,我的运气你们都是知道的,而且我相信竹中城主也不想和我这么个小卒子同归于尽。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主事的伤可耽误不得。”
聂展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看了看自己身前严重受伤的郑译,犹豫一二,道:“好!我们在集合的老地点等着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随着一阵缰绳抽打之声,道门众人俱是驾马狂奔而去,
烟尘消散,只剩下冉鹤归一人面对着这一众足轻武士。
本多幸玄朝着道门众人远去的方向,问道:“你看,他们都已经跑远了,你可以放了竹中城主了吧?”
冉鹤归活动了一下拿着“神龙手铳”的左手,一直举着个几十斤重的玩意,他的手早就酸了。
“不急,等他们再跑远一点我再放人,不然你们这些骑兵追赶过去怎么办”冉鹤归慢条斯理道。
本多幸玄看了眼同样不着急的竹中光俊,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一盏茶之后,都已经看不见那些远去的道士的身影了,本多幸玄再次问道:“你看,我们现在肯定已经追不上了,你快放了竹中城主!”
冉鹤归装模作样的向着远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对着本多幸玄吩咐道:“可以,你去给我找一条船过来,我和竹中城主一旦划到金川对岸,我立刻就放人离去。”
本多幸玄大怒,破口叫骂道:“多么无耻的要求!要是你到了对岸还不放竹中城主离去怎么办?你是在耍我们玩吗!”
冉鹤归眉头一挑,将右手上的肋差抵住了竹中光俊的喉结,威胁道:“那我现在就把你们城主弄死在这里怎么样?”
本多幸玄气极,大声叫嚷道:“你用你们道祖的名义起誓!”
“对不起,做不到。”
“真是欺人太甚!铁炮武士准备,给我射死这个混蛋!”
冉鹤归根本不怕,嘴里念叨着:“切腹谢罪,家族荣誉……”
看着本多幸玄气急败坏的样子,竹中光俊轻叹一口气,对他说道:“本多,去给他准备船只吧,我相信他不可能一直带着我逃跑的。”
本多恨恨地瞪了冉鹤归好几眼,带着手下去找船了。
一刻钟后,一条渔船已经放到了金川东岸那缓和的河流当中,正随着水波流动而上下起伏着。
冉鹤归挟持着竹中光俊缓缓登上船只,喝退了想要一同划船的武士,命令道:“要是这划船的武士突然发难,那岂不是吾命休矣?把划桨给你们城主,让他划船就行。”
这下那些竹中家族的武士们不干了,纷纷叫骂着“不敬城主”“无耻之徒”什么的。
冉鹤归也不回答,直接将“神龙手铳”顶到了竹中光俊脑后,对着那些武士说道:“你们猜猜看,是你们城主的脑袋硬,还是我这铳里的‘龙睛乙三’威力大?”
已经被折腾麻木的本多幸玄只能再次退步。
竹中光俊还是神色如常,划着小船离开了岸边,在岸边一众武士的注视下,平稳地将船向对面划去。
为了让竹中光俊划船,冉鹤归和他分坐在小船两头,并且扔掉了手中的肋差,将“神龙手铳”换到了右手,依然指着竹中光俊的脑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沉默着坐在船上,直到小船划到了河流中心。
竹中光俊突然问道:“这位勇士……”
冉鹤归抬手打断了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冉鹤归。”
竹中光俊笑了笑,继续道:“那好,我就叫你鹤归兄了。鹤归兄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们在这热田郡吗?”
冉鹤归翻了个白眼:“还用猜吗?肯定是那个旅店老板告得密。”
竹中光俊摇了摇头,眯眼笑道:“那个老板也是听命于热田神宫的,他可没那么好的眼力。”
冉鹤归倒是来了兴趣,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
竹中光俊停下划船的动作,右手伸出食指,解释道:“第一,我们凤鳞州武士虽然不是全部都喜欢剃成‘月代头’,但像你们一群全部留着长马尾的武士也是不怎么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