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终于露出了笑脸,脸上的骄傲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气氛也重归于融洽。
大家一齐蹲坐在河沿边上浣衣,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
“姐姐,你家大朗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女人间的话题大概除了保媒拉纤儿就没别的了,欧阳修低头洗衣,闻言不禁红了脸。
姚氏却很自然道:“不着急,等考完再说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家儿子马上就要做官了,等过了殿试,更是地位翻翻,岂能看上你们口中的那些乡野村妇?
倒不是姚氏势利眼,而是现如今成婚讲究的就是个门当户对。
几个想说亲的妇人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另一个年纪大的妇人,又道:“我说妹子啊,你这儿子可是有官身的大才子,你也舍得让他来干这个?”
姚氏下意识低头,又忽得骄傲的抬头笑道:“他硬是要来呢,打骂都不听,说是心疼我,不舍得我劳累了。”
妇人眸色里微微多了羡艳。
不管是什么时候,儿子出息了最骄傲的就是当娘的。
虽然欧阳修不是她们的儿子,却不妨碍她们夸赞。
“那些读书人……还没过乡试呢,就看不起咱们这些普通百姓……真是让人恼。可你家大朗却不是,还愿意舍下脸面帮你做工,是个好孩子。”
……
欧阳修正在卖力的帮母亲洗衣服,却没有发现河岸上不远处,赵允让正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身后是一个内侍。
“小公爷,陛下说欧阳修是个孝顺的,所以命你给他娘儿俩找个轻省些的活计,好歹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安生些……”
赵允让无奈的问道:“这人是秦为的学生,为何却要让我来?”
大家本来都不熟好吧?
若不是知道欧阳修是秦为的学生,哪怕是赵祯下了令,赵允让也不会亲自来,最多找个随从去送两贯钱过去了事。
内侍木然道:“这个某不知,不过话带到了,某这就回去。”
“别啊!”
赵允让一把拉住了内侍,故作佯怒道:“你不给个准话,我这怎么安排?是直接给钱,还是给他们找个活儿干?”
陛下亲口交代的事儿,肯定不是给钱、找活儿这么简单。
这事儿不好干啊!
内侍知道这货以前可是个十足的纨绔,惹不起啊……
只能小声道:“陛下说,此事秦为不好出面,他毕竟是国子监祭酒,一旦对谁恩情过重,那就有培植党羽之嫌,朝中肯定会有人喋喋不休……欧阳修那人又是个老实的,直接给富贵却不好,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
不就是又想给恩惠,又不想被外人说皇帝任人唯亲么?
这欧阳修当真是好运气啊!
大宋开国多年,这般被帝王暗自惦记着的臣子还有谁……除了一个秦为,就属这欧阳修最蒙圣宠了。
赵允让无奈的走了过去。
“欧阳修。”
欧阳修刚甩完一件外衣,抬头见是他,就憨笑道;“小公爷寻某有事吗?”
周围的妇人们闻言,呼得炸了锅一样。
有些甚至都站起来了,不是行礼,是准备跑路……
小公爷啊!这可是皇亲国戚。
别说是行礼,就是看一眼她们觉得会折寿,大家不是一个档次,自然不能在一处屋檐下共存。
赵允让唯有苦笑,然后道:“咱们俩寻个地方说话吧。”
欧阳修却摇头道:“还得干活呢,要不您稍等等?”
在他的世界里,省试之前的任务就是帮着娘亲挣钱,谁都不能打断。
赵允让无奈,只好在一群妇人炙热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道:“我来是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衣食住行缺了什么告诉我就行。”
合着是来送温暖的。
妇人们放下心来,然后又不禁心中惊讶;这欧阳修到底得了什么运气,竟能让宗室子都另眼相看。
可欧阳修却皱眉道:“小公爷这话……欧阳修不明白……”
“你……算了,你不用明白……就只管说你生活上还有什么困难,我帮你解决就是。”
赵允让不能透露赵祯的名字,只能含糊揭过。
欧阳修却认真摇摇头:“多谢小公爷好意,某没有什么困难。”
“这还不叫困难?”
赵允让没好气的指了指那些脏衣服,就差没说你都混得和妇人为伍了……
欧阳修明白他的寓意,他站起身,不卑不亢的正视着赵允让,认真道:“但这是某和母亲靠本事换来的,虽然辛苦些,心里却踏实。”
“这才挣几个钱?你不想你娘过得好些么?”
赵允让的出身,注定了他不能理解这种所谓‘穷人的骨气’。
欧阳修犹豫了少许,又坚定的摇摇头:“想是想,可别人给的,终究不踏实……若是习惯了受人恩惠,以后便再不能挺起腰杆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