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被扶下马车,却见此处是大明宫的一处偏院,看建制应不是什么主子娘娘住的地方,但也不是寻常下人的居所。一进房中,见迎面几个书架,堆满了各种书卷,靠窗有个大漆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一个身着浅黄宫衣身披画帛,梳着牡丹髻的女官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容貌算是脱俗,周身一股书卷气,举手投足抑是不凡,看腰间所配的玉环绶,应该是有品级的宫人,年纪三十许上下,看发饰,又不像是宫妃,以卿卿的所见,应该是哪位姑姑,便上前行了一礼,道:“姑姑安好。”
宛如微微一笑,上下打量着卿卿,赞道:“果然是出落的好模样儿,怪不得……”说罢伸手拉上她得手,道:“眼见聪明可人的。”因见她面有犹疑之色,便安慰道:“放心,这里不比别处,我是尊等女官宛如,你叫我一声宛如便是了。”
卿卿小心问道:“德妃娘娘遣婢子到姑姑处,不知……还是婢子哪里得罪了谁?”
宛如笑道:“你别怕,不是为别的。只是请你在此处暂住上一段时间。德妃娘娘还吩咐过,一切好好侍奉,你就当这里是你自己的家便是了。只是,不要出去随便走动,若是被宦官报与王守澄知道了,却不好发落。”
卿卿猛地想起,这个宛如就是王守澄的对食姑姑,为何说起王守澄来,面上一股子戾气,她也不敢多问,只得应下了。
话说王德妃记得皇帝李昂与漳王李凑密谈,这个虞卿卿是牵扯安王溶、颍王潺的好棋子,便铤而走险,与公主密谋将她接到宫中,以为人质,威胁安王颍王救李永一次。她没有别的可信之人,唯有宛如,是她放心的,便交给了宛如。
宛如在王守澄眼皮底下,就算查起来,以宛如的身份,说不定能蒙混过关。只是她兵行险招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自己心中也知道区区一个女冠,也许并没有什么用,但是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许多了。
安王听闻身边人的耳语,顿时目光一沉,抬头含笑对安康公主说:“皇姐今儿喊溶儿来赴宴,怕是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吧?”
安康公主挑起眉毛,微微笑道:“是么?长时间不见,今儿邀你来一聚,莫不是因为太子的事儿,还有气不成?”说罢拿扇子轻轻扇了扇,手臂上的几个金玉镯子,碰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你们朝堂上的事儿,跟我这个方外之人可全无干系。弟弟不要冤枉了我。”
安王见公主如此推托,心中明白,皇姐如今是与他走了不同的道路,想到素日安康对他的疼爱,心中不由得一酸,便冷笑道:“皇姐如此说,为何我前脚儿一走,后脚儿便遣人将我的卿卿接走了?莫不是皇姐将她给我,今儿又后悔了不成?还想接回来再送到哪个府上,笼络哪位贵人?”说罢起身,面色阴沉,笑容也烟消云散,冷声道:“皇姐却也会做事,调教出一个女冠来,还三番四次的想要如何利用?”
安康公主见李溶不再笑容以对,心中顿时又酸又苦,强撑笑容道:“溶儿胡说什么呢,我将心爱的婢子与了你,生杀全凭你做主,我若是不想给,那日便也不给了。”
安王面色阴沉,露出本来面目,语气不再温文有礼:“皇姐如今当真要和我分道扬镳?一点儿也不顾同胞之情?”
安康公主转过头去,不看他冷冰冰的怒目,自言自语道:“先穆宗五子,哪个不是我的亲兄弟?”语气中大有酸意,眼眶在眼中转了几转,她与幼弟李溶,年岁相差最多,儿时也曾抚育,实在是有半母的情分。如今撕破脸来,心中还是不忍。
安王见安康公主死不承认,便厉声道:“既然如此,臣弟告辞了。”
安康听到他再不自称为“溶儿”而是冷冰冰的称自己为“臣弟。”心中又是一紧,拿扇子遮住已然滚下的泪,说道:“你倒是翻翻,我这里何曾有你的卿卿?”
安王冷笑一声,道:“既然皇姐执意藏她起来,我还能寻得到?只是皇姐不要忘了,她不过是个女流之辈,与我的大业,并无什么影响,皇姐若是喜欢,斩了她也无妨。”说罢“呵呵呵”笑了三声:“就算皇姐不杀她,下次被我找到,我也是要斩了她的,只是枉费了皇姐将她送与我的一片情谊。皇姐到时可不要心疼。”
安康听到他如是说着,心中倒是放了心,若是安王一言不发的走了,卿卿的命算是没了,越是说出这样的狠话,越发证明她对安王即为重要。王德妃这步棋,算是险中求胜,走对了。
送走不再假意惺惺露出本来狰狞的安王,安康的眼泪止不住潸潸留下,不过一盏茶时间,她便平复好心情,打定主意:“如今只要把这个消息再透漏给颍王,便能看他们争上一番。”
李凑听宋若宪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他气的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胡闹!胡闹!王德妃这是跟皇姐玩火呢,不到万不得已,这一招这样使出来。坏了陛下的大事,只让他人有机可循。”
却听闻外面一阵吵扰,心腹小宦回话说王守澄和仇士良各率一队禁军,在宫中搜查,说是丢了什么东西。李凑方才安定下心来,对若宪说道:“看来,这一招倒是奏效,只是,这一招对于太子李永一事,不过是稍微续命,要想保住太子之位,还要想其他的法子。”看着外面的纷扰,道:“倒是能让他们乱上一阵子了。”
刘宝儿和鱼弘治各领着几个小宦,在宛如房外不期而遇。宛如迎出来,对刘宝儿笑道:“听闻说宫中丢了什么东西,你可要进来好生搜查,我这里不比别处,可不能仗着王大将军的面子,就给蒙混过去。”
刘宝儿行了一礼,讪笑道:“我的好姑奶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搜查哪里,也不敢搜查您这里。”回头一招手:“走吧,咱们往别处寻去。”
鱼弘治却不吃这一套,他是仇士良的人,根本不将宛如放在眼中,只是皱了皱眉头,一摆手,放几个小宦进去。却见刘宝儿闪身拦在宛如面前,斥道:“混账东西,这是谁的卧房?你们也敢擅入?”
小宦面面相觑,不敢再前行一步,只得望着鱼弘治。鱼弘治微微一笑,道:“王大将军不是吩咐下,宫中各处都要差点,连陛下含元殿的宫人处都搜查了,此处也不应该放过。”说着皱眉道:“让开!”
“你不给咱家面子,也要给王大将军面子。”刘宝儿仰起脖子,高声道:“大将军夫人的卧房,也敢随便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