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凑起身行了个礼:“阿姐,我们本是同根生,我知道您与安王、颍王交好。只希望您能顾及大局,多多奉劝,别让那些阉党利用。我那时不想做皇帝,现在也不想。将来也不会做。废长立幼,本就动摇朝纲。我不能让人抓了把柄。”说着抬头乞求道:“阿姐,我知道你不是心冷之人,心里也是真正疼我们的。你虽在此处避世,可也是一个心怀社稷之人。‘洗耳不听亡国音’不是不听,是不忍。”
安康冷眼听着他说出这番话来,脸上微微一笑,心下倒放了心。
安康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方才叹了一口气:“我在此处,偏僻难有作为。”
李凑听她松口,忙笑道:“曲江外有玉真观,是当年玉真公主仙居之处。阿姐何不移驾此处?”
安康前后思虑了一番,还是摇头道:“容我再想一想。”说着面上浮起笑容:“你既然来了。就好好休息上几天。我们几年未见,好好叙叙别离之情。”
李凑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揽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银屏迤逦开。
安康公主命婢子们竭力为李凑演作,虽是眼花缭乱、良辰美景,可在他的眼中,只是视若罔闻。安康公主见状喟叹:“若是我大唐有这样的君王:“不近犬马,远遁声色。何其有幸!”心想着却不由得打消这个念头:“如今天下大乱仅在弦上,安王、颍王和一干宦党、权臣剑拔弩张。若是起废立之想,只怕大唐要亡于我朝。我只得尽力扶持当今圣上,左右陛下也是个贤德之人,若有漳王的竭力相佐,想必也能平定天下,抚慰苍生。”如是想着,心中早已打定主意。
是夜,前脚儿安顿李凑在后殿歇下,后脚儿安康公主就命阖宫的婢子、内侍监连夜收拾行装,第二日一早,各路马车齐备,侯在山下。漳王夜闻窗外灯火通明,脚步声大作,心中了然,虽是声响不息,倒是睡了一夜好觉。
卿卿第一批随公主迁至华阳观,无暇分身,只得托姐姐抽空给永真人留了一个条子,望他转告李商隐。
曲江玉真观
高情帝女慕乘鸾,绀发初簪玉叶冠。
秋月无云生碧落,素蕖寒露出情澜。
层城烟雾将归远,浮世尘埃久住难。
一自箫声飞去后,洞宫深掩碧瑶坛。
玉真观是当年高祖孙,睿宗女,元宗妹玉真公主的仙居之处。卿卿观这璇台玉榭、宝象珍龛;玉树琳琅、奇花烂漫......较之大明宫的奢华程度,虽是高大宏伟有所不及,而奢靡精致犹有胜之。
安康公主无心观看这些楼台奇景,满怀心事的住进玉真公主当年下榻的阆风殿。卿卿三姐妹陪侍左近,收拾行装、打扫宫殿,服侍公主入睡方才得了闲暇。
这所阆风殿,正环绕在“蓬莱、瀛州、方丈”三座蔚然的“仙山”之间的一汪碧水“瑶池”之中。引山中泉水,自正殿屋檐倾泻,撒入瑶池中,抛珠撒玉,溅起万千水滴,时常有霁云缭绕,虹光显现,宛若昆仑圣境。
卿卿凭栏看着池中有些颓败的残荷,心中隐隐叹了口气:“义山,我如今与你同在长安城中,可惜玉真观不比清都观,虽是别院,也还属禁中。想要相见,恐怕不那么容易了。这瑶池恐怕是迢迢星河,若是没有鹊桥,真是无法飞度了。”
凤兮见她愣愣的看着一池残荷,心中知道她的想法,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卿卿,在玉阳山上和在曲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等着。”
卿卿叹了口气:“总觉得一进到这个玉真观中,虽然路途离着义山更近了,却感觉隔的好似万水千山似的。”
凤兮笑了笑:“怎么,这才分开几天,就想成这个样子?”说着促狭一笑:“他有那么好么?”
卿卿羞红了脸:“长姐!”见她一脸坏笑,顿时嗔道:“人心里难受,你还如此调侃......”
凤兮忙哄她道:“好妹妹,你别恼,若是有缘,何必又怕不相逢?姐姐怕你整天胡思乱想的,把自己呕出病来。”
“是有缘么?”卿卿听到“缘”这个字,顿时一愣:“我们算是有缘么?”
“可不是有缘么?”凤兮笑了笑:“缘即如风,来是缘,去也是缘,已得是缘,未得也是缘。造化弄人,妹妹何必执著于此?”
雅会之后,李商隐寻了个借口,又赶赴玉阳山去探望卿卿,绕过玉阳观,本是兴致勃勃登上清都观,却见尘垢已生,人去楼空。正是
“白石岩扉碧藓,上清沦谪得归迟。
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
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
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
感叹几分,四处寻遍,才悻悻的下山来到玉阳观,想要问询卿卿的去处。
永道人见到李商隐,自是欢喜,一迭命小道士备茶:“义山,这一别不过月旬,怎么又回来了。”
李商隐一窘,低声道:“仙师取笑我了。”
永道人拿起白瓷松鹤延寿的茶盏,轻轻闻了了一下,笑道:“这可是陈年的普洱,我近日才舍得拆封,你倒是来的巧了。”
李商隐哪有心品茗,便道:“我却是来的不巧。怎么......”
永道人闻言,眼皮颤了一颤,忙掩饰住笑道:“公主常常去曲江行宫奉承圣上,这临近中秋,被诏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李商隐摇了摇头,起身恭恭谨谨行了个礼:“仙师,义山还求您指点迷津。”
永道人叹了口气,点头道:“你倒是个痴情的种,我若是瞒你,也不忍心。”说着将卿卿的留的字迹递给他:“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