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吵吵闹闹的场景一下子静了下来。
几位小娘子面面相觑,均被霍珏身上那渗人的气势逼退了两步,下意识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唯独何四娘子不甘心地上前一步:“霍郎君,我们没想要挡路,只是想送些小心意给——”
霍珏在她靠近时便迅速往侧边一避,同时冷声打断她:“姑娘请自重。”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不疾不徐,可这话落入耳里却带着浓浓的戾气,似乎还带了点杀意。
从前霍珏也曾拒绝过人,虽语气不耐,却不会像今日这般慑人,震得人心口惴惴。
何四娘子眼眶瞬间红了,“嘤”一声便转身跑开。
旁的小娘子见状,也纷纷离去。
姜令趁此良机,赶忙给姜黎醒醒脑:“听到没?霍珏哥不喜欢小娘子太过痴缠,阿黎,你别总凑到霍珏哥面前惹人嫌。”
要搁往日,姜黎肯定要同姜令吵几嘴,要他说清楚自己哪里惹人嫌。
可现下她哪里还听得见姜令的话,满脑子都是霍珏毫不留情拒绝旁人的样子。
那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怪异感与陌生感再次袭来。
霍珏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也不知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还是听到了姜令的声音,霍珏忽然转过身,目光掠过姜令,直直落在了姜黎脸上。
就这一眼的功夫,少年原先冷厉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冷潭似的眸子渐渐有了温度,眸子深处映着少女海棠花般娇媚的脸。
姜黎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心口忽地就不忐忑了。
他脸上是她熟悉的冷漠神色,周身那如切如磋的冷玉般的气度也如从前一般无二。
是昨夜没睡好导致的错觉吧。
霍珏他始终是她喜欢的霍珏呀,难不成还真成了画皮妖不成?顶着霍珏的皮,却换了个内里。
想想便知荒唐!
姜黎忍不住一笑。
春光明媚,柳絮纷扬。
清丽娇憨的少女冲芝兰玉树的少年莞尔一笑。
“阿——嚏!”
可惜这美好的画面被姜令一声喷嚏打破了。
姜令揉了揉鼻子。
想着霍珏哥方才刚被一群小娘子惹得不痛快,阿黎最好也别在这里碍他眼,便对姜黎说:“阿黎,我跟霍珏哥要进书院了,你快去采桑葚吧,再晚日头就大了。”
姜黎“嗯”了一声,眼睛却还是望着霍珏。
抛却脑中的胡思乱想,方才霍珏拒绝何四娘子的态度她是十分满意的。
既然做了她的童养夫,那男德自是要守的。
“那我去山里啦。”少女弯着唇角说道:“等你们下学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的童养夫如此守男德,她自然要做些美味的吃食犒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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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望着她脚步轻快愉悦的背影,一时纳闷:她这是在开怀个什么劲儿?
少年摇摇头,想不通便不多想,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道:“对了,霍珏哥,今日该放榜了罢?”
桐安城隶属常州府,县试与府试每年一度,过了府试方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两度的院试。
姜令这一年并未下场,但霍珏却是参加了县试的,出榜日期便是今日。
“是今日。”霍珏微微眯了下眼。
成泰五年,他在县试、府试、院试连得了三个案首,拿下了“小三元”的美誉。
八月参加乡试,得了常州府解元。
那时桐安城的百姓都在盼着霍珏进京后能再夺个“□□”,好为桐安学子扬名大周。
却不想来年到了盛京,因为徐书瑶的缘故,他硬生生错过会试,失去了留在盛京的良机。
霍珏眼皮微阖,这一次若要顺利参加会试,须得提前将徐书瑶解决了。
两人刚进学堂,霍珏便被山长薛茂喊到了穹庐山舍。
山舍是历任山长休憩的地方,因门前有一大片高大葱茏的竹林,因此又称作竹庐。
薛茂在竹林里摆了套竹椅,优哉游哉地泡着茶。
男人生得高大儒雅,相貌堂堂,留着一把乌黑华亮的美须髯。
霍珏穿过竹林,正要躬身行礼,却见薛茂一挥袖子,爽朗笑道:“无需多礼。”
少年并未因为他这话而停下动作,郑重地作揖行礼。
上辈子薛茂在霍珏独断朝纲后,曾割袍断义,怒骂他是乱臣贼子,可霍珏从未忘过薛茂待他的恩情。
“学生见过山长。”
“坐下吧。”薛茂笑着斟了两杯茶,“今日县试轮榜,你可知你排第几?”
“第一。”霍珏平静道。
薛茂抬眸打量他,只见少年一脸云淡风轻,既无喜色也无傲意,端的是八风不动。
“你对自己倒是了解,没错,你得了案首。”薛茂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又道:“知县大人有意要设宴,托我给你递了帖,你可想去?”
霍珏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过是县试,况且,学生伯父病重,根本无心赴宴。”
薛茂抚着美须,眼中激赏之意愈发盛,“正该如此,再是才华横溢也须得过五关斩六将,方能澹台折桂、金榜题名。你如今只过了第一关,切勿心烦意燥,得意忘形。”
“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薛茂又考究了霍珏半个时辰的学问,方才放他离去。
从竹林出来,霍珏轻轻抚着袖口里的钱袋,冷淡的眉眼倏地柔和。他松开手,正要抬脚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
“霍公子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