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她这一声刚喊出口，正往前冲的那人就来了个急刹车。

因为惯性，他稍稍有些踉跄，狼狈地转过身。

凌之茵远远跟他对视。

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距离，两人之间的视线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出一截。

程禹还穿着那件毛衣，笑着走到她面前。

他拉拉毛衣领子，得瑟道：“一个粉丝送的。”

凌之茵被他逗笑了，问说：“听说你刚找过我。”

“唔。”程禹撸了把鸡窝头，又像猴子一样挠挠下巴，再抓抓手臂。

凌之茵：……这是有多痒。

好半天，他才憋出动静，“走啊，请你吃饭。”

说完，又画蛇添足补了一句：“主要是……为了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走吧，”凌之茵点头，“去哪儿吃，想好了么？”

程禹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高兴得眼睛瞬间大了一圈，整个人都支楞起来，“去‘风很大’，怎么样？”

凌之茵想到了刚才郭伟林跟她说的话，不觉抬起头深深看了程禹一眼。

“等等，”她对着程禹脸上油画一样深深浅浅的色块和阴影，问，“脸上怎么了？”

“哦，这个啊，”程禹抬手浑不在意搓了搓，“下午有个代言活动，我怕赶不上你下班，随便洗了个脸就出来了。怎么，很脏吗？”

凌之茵从包里翻出几张卸妆湿巾，塞进他手里，“擦擦吧。”

程禹把湿巾对折，仰脖在脸上来回蹭。

凌之茵看得眼皮直跳，总觉得他这手法，用在屁股上都略显凶残。

“我来吧。”她把人就近拽到一个橱窗下，借着明亮的灯光，把他手里还没用完的湿巾，轻敷在他脸上。

程禹深深地屏住呼吸，怕把鼻息喷到她脸上。

“闭上眼，” 她的手顺着他深邃的眼窝，抚上柔软的眼皮。隔着湿巾，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指尖微微颤动。

有点痒。

凌之茵松开手，注意到他鼓着腮帮不敢乱动的难受样，有种搓澡老师傅手艺被嫌弃的失落，问：“怎么，不舒服？”

程禹摇摇头，趁势侧身深呼吸几下。

凌之茵把湿巾扔进垃圾桶，说：“算了，大差不差。”

程禹脸上的肌肉僵了，做不出任何表情，内心却是震惊的。他一个平时连面霜都很少用的糙人，第一次被凌之茵摸脸，居然是……卸了个妆。

牛姐的“风很大”火锅店，这晚热闹得有些不同寻常。

几个给牛姐看场子的大叔靠门站着，各个膀大腰圆，浑身散发着不是好人的气质。

可凌之茵知道，他们大多数不是什么坏人。其中一个她还认识。之前她搬家的时候，这大叔还在她找的那家搬家公司里干活。算算也就几个月光景，大叔已经换了工种，还做得驾轻就熟。

听见门响，大叔们齐刷刷扬着下巴看过来。

凌之茵和程禹被一排错落有致的鼻孔看得莫名有些忐忑，齐齐朝大堂看去。

一女的，挺着个大肚子，带了十几个人围在柜台外，正叉腰在那儿跟牛姐撒泼。“你说谁不要脸？你给我弄清楚了，老牛现在是我男人，这店是我男人的店。你一寄生虫，吃他的喝他的花他的还占着他的家业，你自己说，到底谁不要脸？”

牛姐坐在柜台里，手里捏着个青团，正面无表情地啃里面的咸蛋黄。

那女的眼睁睁看着牛姐啃她家老牛的家业，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又用手指使劲敲敲柜台，“老牛是看着你俩以前的情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跟你可没情分，现在这社会讲的是什么？”她说完，突然一转身，脸冲着她自己带的跟班，也不知是在问谁，“啊？讲的是什么？”

跟班们都沉默地看着她。

果然，那女的立马自己抢答了：“现在，在这地界儿，讲的是胜者为王。谁赢，听谁的。”

程禹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凌之茵，“嘿，我教练就经常这么说。”

凌之茵：“……”

吃饭的客人边吃边往这边看热闹。带位的服务员倒是很淡定，估计已经习惯这种阵仗，走过来问：“几位？”

“两位，”程禹比了两根手指头，又问，“你们老板女儿在吗？”

“不在，”带位的很不耐烦，转身就走，“小桌还得等五分钟。”

牛姐终于吃完青团，出声了。她不急不恼，看智障一样对那女的说：“得了，你饶了我行么？我这儿还做生意呢。这位大侠。”说完，又补了一句，“接盘侠。”

大厅里有人低低笑了几声。

牛姐清清嗓子接着说：“不过，你可得咬住了。这盘，有时候转一圈，它还会自己飞回来。”

那女的想了半天，才弄明白，龇牙咧嘴一拍柜台，吼道：“你骂谁呢？骂谁呢？”

“骂你呢，”牛姐也站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母狗！”

然后，就是骂战升级，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全面帮大家复习中学生理课知识。

凌之茵站在那儿，听得挺尴尬，于是拉住程禹咬耳朵：“你中文到底什么水平？”

程禹更尴尬，“我……双母语。”

“得，”凌之茵直接推开门，“不吃了，走吧。”

天时地利，外加脑子一热，程禹蓦地拉住凌之茵的手，说：“我知道前边广场上，有家移动餐车的热狗挺有名，他家的咖啡也煮得挺香。我在那边玩滑板的时候，总看见有人在排队。我们去试试？”

一切都行云流水，显得挺自然。

“好。”凌之茵没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