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盘山公路,到处都是黑冰。凌妈正疯狂飚车,时不时猛按几下喇叭。车轮不住打滑,车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酒精味儿。
前边那车比她们这辆还猛,弯道都不见怎么减速。那车牌她认识,是小叔帮凌爸租的车。出事后她才知道,那车里面坐的,不止凌爸,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凌妈把手机塞进她手里,吼着让她给她爸拨电话,不准停。可凌爸一个也不接。
她吓得连哭都不敢,因为她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妈妈。
眼看他们的车就要追上前车,凌妈突然降下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喊了一声,“凌建飞!你闺女可也在车上呢!”
喊的声音有些失真,跟电视里泼妇骂街的声调一样,最后俩字还破了音。
前边的车突然刹了车。
车轮在冰上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尖鸣。车头转了个钝角,撞上破了一块的老旧护栏。
她惊叫:“爸爸!”
凌妈却没跟着减速,反而猛打方向盘,踩了一脚油门,冲着凌爸的车撞了过去……
这场景,凌之茵再熟悉不过,但还是被迫一遍遍复习,就跟生怕她忘了一样。
她点了支烟,就近坐在浴缸上。
其实程禹挺幸运的。
毕竟没见过,就不会有恐惧。
不会有无数个煎熬着无法入眠的夜晚,也不会有跟噩梦缠绊冷汗连连的清晨。不会有躺在床上不知痛痒如同挺尸,也不会有毫无预兆的脱发和突如其来的呕吐。
催命的电话铃声应景地响了。
凌之茵坐着没动,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抽烟。
她知道是肖哲。只有肖哲的铃声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可越是脆弱的时候,她就越是不想跟肖哲说话。
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爱胡思乱想的小女孩,肖哲也早就不是那个救她于危难的超级英雄。
不是所有的花都会有果实。
也不是每一个礼物,都会完全按照她想要的样子送给她。
铃声戛然而止。房间被衬得出奇的静。
她把后脑勺倚在墙上,吐出一团散乱的烟雾。
门廊的声控灯倏地亮了。
有人站在门外,跟猫眼大眼瞪小眼对看了一会儿,抬手想按门铃,却一巴掌重重拍在门上。
路边停着辆没熄火的车。司机下车小跑着赶过来,架住烂泥一样的男人。
那人使劲一挥手,大着舌头说:“……走。”
司机是个壮小伙,半扛半背就把人弄进了车里。
那人两颊红得跟用错了美颜滤镜一样,两眼水汪汪地望着天,突然呼哧呼哧笑了两声,“睡着了这是。”
司机也笑,“哥,你是不是得罪小凌了?”
“得罪?”那人含含糊糊道,“我得罪的女人……可……多了去了。”
这话司机没法接。
车里安静下来,那人像是睡着了。被减速带一震,他又歪头倒出一句:“就只惯着她。”
地铁口,一个少年手插牛仔裤口袋,吊儿郎当站在路边。他身材细高,却并不显得单薄。夜风把他的头发吹成了一个鸡窝。
夜深了,万籁俱寂,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车里,一双泛着红血丝的眼睛迷迷糊糊瞥向窗外,目光若有所思落在那孤零零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