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H传媒。
为了蹭金雪的车,凌之茵来早了,正糙汉子一样坐在公司门口的马路牙子上,边玩手机边抽烟。
一只穿着软面皮鞋的脚往她身上踢了一下,没用劲,却带着恨铁不成钢。她一把拽掉嘴里的烟,顺着那脚往上瞅,看到来人,撒欢站了起来,用手拍拍屁股,笑着说:“路董好。”
老路是凌之茵他们公司的“大王”。当年,风华正茂的老路从创办人手里接下一个欣欣向荣的传媒公司。经过三十年的打拼,如今,老路已经快要退休,这公司也成了夕阳产业。
虽然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但老路一直对自己的形象管理得很严格,身材皮肤发量都不输年轻人。而且,他身上,还一直保有着文人的执拗和清高。
凌之茵知道,老路一直想为同胞,为生活在华社的老百姓做点实事。他最常挂在嘴边的,是一句电影里的台词:“媒体应该为被统治者服务,而不是统治者。”
可显然,金主爸爸们不这么想。
作为一个公司的大王,老路哪儿都好,就是不会赚钱。
凌之茵有点心疼。她不知如果凌爸爸活着,会不会也这样,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对这个世界力不从心。
人和人之间讲求一个缘分。
刚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凌之茵就开始在唐人街上打工赚学费,低头不见抬头见,认识了把华埠当主场的老路。
钻石单身狗老路对凌之茵这个孤儿,有种无法名状的宠爱和纵容。这点凌之茵倒不奇怪,毕竟她年轻漂亮,精力充沛,有眼力价,心眼活,会来事,吃得亏,更占得便宜。这些优点,老路一个都没有。
老路也从不避讳对凌之茵的欣赏。他常念叨:“小凌啊,这个公司,总有一天,要交到你手上。”
凌之茵无语。但凡敢跟自己家小孩这么说的父母,多少也得有点家底吧。您一个“负”翁,就别在这儿叉着腰画大饼了。
老路发愁地带着她这个公司亲闺女回到办公室,给她买了份早点,估计是想到刚外面风大,又塞给她一片他准备自用的保湿面膜。
秘书还没来,凌之茵给老路和她自己一人做了一杯咖啡,拿着三明治啃了两口,才举了举,问:“路董,你吃了吗?”
老路看了眼三明治上狗啃般的牙印,笑着说:“吃了。我有个老同学一大早过来,我去接机,顺便把人安排进酒店,跟他一起吃的。说起我这个同学,可真是个牛人。”
“谁啊?”
“唐坚。”
大导演唐坚,还真是个牛人。
难怪老路今天特意穿了身高定西服,打扮得跟孔雀开屏一样。
昔日睡在上铺的兄弟,如今功成名就,网上随便一搜,拿的各种奖项加在一起,比老路的体检报告都长。而老路呢,除了手头一个苟延残喘的传媒公司,只剩下个没死透的远大理想。
凌之茵秒懂——中年人的幼稚。
既然名导来了,一场访谈必不可少。
唐坚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人。
竟然是程禹。
原来唐导年前曾为冬奥会拍过一部竞技题材的纪录片,机缘巧合遇到谢思怡,于是程禹就被妈坑着参演了花滑的部分,并且任劳任怨在其间牵线搭桥,提供资源,终于成了一向苛刻的唐导嘴里“最优秀的年轻人”。
棚里,老路亲闺女和唐导亲儿子,就这么碰面了。
老路给他俩互相介绍的时候,凌之茵扑哧一声笑了,毫不避讳说:“路董,不用了,这我朋友。”
一句话,瞬间让现场热络起来。
她借着笑意,视线轻轻落在程禹身上。那男孩突然抬起头,目光直白跟她对视。
整个访谈,程禹似乎都不在状态。
前一晚,大概是凌之茵的那趟火车晚点了,她前脚刚走,后脚同线路的另一趟车就来了。程禹鬼使神差上了车。他并不知道凌之茵会在哪一站下车,就一直坐到了终点。
那是A市华人的另一处聚居地。
程禹漫无目的地游荡,心里却被一个不切实际的期望煎熬着。
这种感觉并不美好。
他没想到,能在半条街之外,真的看到凌之茵。
她整个人浸在浓重的夜色里,像一朵泡在烈酒中色彩绚烂的花。
他看见凌之茵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
那辆车从他身边开走。
他心里好似被那朵花上的刺划出了几道痕迹,说不上有多深,却让他感到挥之不去的刺痛……
凌之茵在楼下抽了根烟,回来正赶上看剪好的片子。
镜头里,程禹被主持人提问,是怎么走上花滑这条路的。
他认真地沉思了几秒,然后声音里带着生机勃勃的骄傲,说:“我最开始接触到滑冰,还是在五岁的时候。唔,那是个最容易被影响的年纪。有很多爱好,像钢琴、游泳、阅读,都是在很小的时候,受到别人影响才养成的。
“我那会儿有一个好朋友,给我表演过一次花滑,非常美。她穿着粉色冰鞋,在冰上的样子,我看过一次就惊为天人。”
程禹笑,“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决定要学花滑了。”
灯光勾画着他的侧脸,硬朗的线条更显深刻。
这和凌之茵记忆中前一天晚上车窗外那个剪影渐渐重合。
凌之茵的嘴角不知不觉翘了起来。
惊为天人……
她站起身,快步往老路办公室走。
老路的秘书海伦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她过来,立马捂住自己的玻璃心。
“那弟弟等了你半天,跟傻妞等汉子似的。人孩子多乖啊,你连个手机号都不给人留,做个人吧你。”
“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