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三十五,又帅又多金,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可凌之茵最怀念的,还是他当初背着个画板,穿着件洗褪了色的毛衣,一个脑袋上头发胡茬杂草丛生的模样。
这是套豪华公寓。顶层,自带观海景平台、室内泳池、健身房和影院。
餐桌边,保姆正精心摆放着餐具。
肖哲系着半截围裙,嘴里叼着烟,在厨房熬粥。凌之茵趴在大理石餐台上静静看他,也不跟他聊天,生怕他嘴一抖,一撮烟灰就得掉进锅里。
菜不少,都是凌之茵爱吃的。
她却只拿着勺子喝白粥。
粥有点烫,她稀里哈啦地张开嘴。
“吹吹再喝。”肖哲把围裙搭在身边的椅背上,坐到凌之茵对面,边抽烟边看着她吃东西。
刚在路边见她犯病,肖哲已经见怪不怪。
最初有一阵子,听见有人喊“妈”,她都得捂着嘴呕一呕。这几年,就算好多了。
一根烟抽完,他略一勾头,又点上一根,咬着烟苦笑,“时间可真他妈不禁用,咱俩这都多久没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凌之茵瞥了他一眼,顺手拿了个夹螃蟹的钳子,咔的一下,把他嘴里的烟头给夹断了。
火星飘落,肖哲闪身去躲,沉声笑了起来。
凌之茵指指他面前碗筷:“吃饭。”
“吃,吃,吃。”肖哲顺从地拿起筷子,随手夹了点菜,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了个大包。
嘴里嚼着东西,他又想起什么,冲上下左右比划了一圈,半天才说出话来:“这房子,喜欢么?给你的。”
“喜欢,但不需要。”凌之茵答。
“不比你现在租的那小破房好得多?”肖哲点点她脑袋,“房子就是家。你们女孩不是总说,要给你们安全感么?”
凌之茵盯着他看,“这一阵没见,你身边,又多了多少女孩?”
肖哲只是笑,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
凌之茵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女人,会找肖哲这样的男人要安全感。
她讨厌这个词。
放弃一部分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去依附于一个男人,换来的,只有生存能力的退化。这本质上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安全在哪儿?
况且,这玩意儿,稀缺得连自己都给不了自己。可不知什么时候,“安全感”居然成了一个烂大街的词儿,可以指代想要从男人那里得到的任何东西。
她放下碗,觉得眼前的粥,不香了。
也许,是她长大了吧。
那个她最信任的人,似乎变得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相反的,她却把肖哲看得越来越清楚。
除了他身上的光芒,还有光芒下的那些阴影。
肖哲拿起餐巾抹了下嘴,若无其事说:“不用在老牛那女的身上花太多精力,她没什么用,关键是她家老牛。”
老牛能当华埠的地头蛇,主要还是因为同乡众多。据说老牛十几岁的时候,在祖国老家就很有领袖意识,通俗点说,就是不良少年的头头。
肖哲看老牛在某方面也算是个人物,早就想把他收归己用,奈何这野生的地头蛇不太买账,就只能从他家里人那头下手。
凌之茵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做事,我当然放心——”肖哲起身,还想再嘱咐几句。
凌之茵猛地抬头,冲着他不耐烦道:“行了你别说了!”
肖哲看着凌之茵的脸,愣了几秒。
凌之茵却已经回复了平静,手肘松松垮垮撑在餐桌上,回望着他。
他笑笑,伸手呼噜几下凌之茵的头发,柔声说:“累了,就去睡吧。今晚就住这儿,离你上班的地方近。”
凌之茵半闭上眼睛。她真的累了。
“茵茵,我得走了。刚才我的话没说完,”肖哲单膝跪在她身边,他的气息,扑在她的耳朵上,“你帮我做事,千万别委屈自己。”
凌之茵默默点了点头。
肖哲的声音分明就在她耳边,却仿佛被层层的雾气阻隔。
这些年,肖哲的生意越做越大,像滚雪球一样,外面看起来洁白无瑕,里面却不知裹挟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污垢。
凌之茵,就是帮他处理这些污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