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房间里的老式二手电视机传来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的声音:“……二十年前我们生活在□□的压迫下,蝙蝠侠和戈登帮助解放了我们。二十年后我们被一帮追逐蝙蝠怪人的精神病和疯子包围,每天面对的危险从□□勒索变成了毒气和爆炸。缺乏希望的生活和无法预料的意外你比较喜欢哪个?我个人,只是我个人——比较喜欢后一个。
“这是个简单的概率算数问题。比起70%的人一年到头攒不下几个钱,都不够买面包和看病,你知道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是圣诞节前发了奖金,可惜还没回家就被炸死好一点,我猜?反正在那之前我又不知道,我的日子还能算是充满希望……”
窗台前的红发青年做了几个冰冷的深呼吸,寒风向来是不错的镇痛剂。
哥谭人民的幽默感着实有些惊人,不过对他来说,有意义的只有数字和事实而已。
士郎轻巧地攀上阳台的边沿,他安静地注视着静默的街巷,然后头也不回地跃入了眼前的黑暗之中。
……
东区,犯罪巷,强壮壶嘴酒吧。
虽然半夜大敞着门,酒吧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汗味口臭酒臭油烟混在一起的奇怪味道。
察觉到面前的灯光忽然一暗,提着一团黑乎乎的抹布擦拭着油腻吧台的秃头老板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继续着手上的活儿,直到把黑色漆木仔仔细细地擦得油光锃亮,才不耐烦地出声问道:“点什么的?”
“一杯森林威士忌配炸鱼薯条,没有就来一扎黄油啤酒。”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的青年男性戴着兜帽背着光看不清脸。他坐在吧台椅上,离吧台保持了二十英寸的距离,完全没有把手臂搁到上面的意图。
老板打量了他一眼就兴趣缺缺地扭头,拿胖乎乎的手指戳着身后的价目板。
“调酒的妞不知道跟谁睡哪去了,黄油啤酒3美金1杯,10美金3杯。”
“来3杯。”两捆绿色的小面额纸钞被丢在吧台上,谁也没看清它们是怎么出现的。
见怪不怪的老板若无其事地拿起两捆子绿票塞进口袋:“想打听什么?”百元面额的纸钞在美国并不通用。
“蝙蝠侠?”
趴在吧台上的老板头也不抬地从口袋里把钱拿出来,原封不动地推回去:“新来的?想找蝙蝠侠很容易,找个银行抢一通,你就能看见他了。当然更可能你见到的是罗宾或者蝙蝠女,没关系,从黑门监狱出来后你可以多试几次。”
“新人优惠价,这个建议就不收你钱了。”
对面伸出的手再度推了回来,上面的绿票子上又多出了一卷。
“那么,红头罩是谁?”
老板终于吝啬地抬头,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年轻人对此毫无反应,他继续问道:“他和黑面具怎么卯上的?”
“他在黑面具接手前截胡了哥谭现有的毒品网络,现在那些老大只给他交钱,把黑面具踢到一边去了。”老板的回答有气无力。
“他怎么做到的?”
“红头罩花了两个小时把最大的那八个的副手砍了,吧他们脑袋装在公文包里溜了一圈,承诺只要上缴40%的收益,还能帮他们解决来自黑面具和蝙蝠侠的双重威胁。这至少比过去他们头上一堆□□一茬又一茬乱七八糟的抽成好点。”
“就这样?他看起来不像是做慈善的。”
“还有不许卖毒品给青少年,不许靠近校园。”酒吧老板咕哝了一声:“我看他就是个做慈善的。”
嘈杂的酒吧内他似乎隐约听见兜帽青年笑了一声。
“你要是对他感兴趣,找黑面具的手下要情报去,他们恨不得贴得满大街都是。”老板不耐烦地挥着手想要赶人,似乎这就算交易完成了。
“现在我对红头罩不感兴趣了,这几个问题也不值我付的钞票,”兜帽青年说,指尖玩着一柄飞刀,老板刚抬手摸向吧台下面的枪,三把指甲刀就整整齐齐地钉在了他的手指中间,“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有没有那个……哥谭新手入门包?”
把酒吧老板塞给他的U盘放进口袋,士郎走过隐藏着重重黑暗的街巷,爬上了附近一座大楼顶端的天台。那里是直径十公里内的制高点,狙击的良好位置,在视线未被遮挡的情况下,他可以仅凭肉眼看清五公里外某座居民楼阳台上盆栽的一片叶子。
夜风吹起他的衣摆,将他体表的热量带走,令他的指尖仿佛都被这座城市的水汽浸透。
士郎喜欢站在高处。
并非由于高处视野广阔,只是因为这能令他思绪沉淀,心情平静,远离意义匮乏的苛责与讥诮,虚无的欢呼和赞美。
从高处俯瞰这座黑暗中依然燃烧着灯火的城市,头上枯黄的月光正透过铅灰的云层渗入夜色。
大气中充塞着潮湿的水汽,夹杂雾霾和烟尘,在人类皮肤上留下的触觉粘腻而阴冷。水面上倒映着弯曲的桥洞,大厦隐没在其间,淤泥上搭建的乐高积木摇摇欲坠。
阴雨笼罩着这座城市终年不散。泥腥味让它随时都像倾盆暴雨冲刷过的雨后,徘徊的云层又让它永远处于大雨将落前的布景。
青年深深凝望着面前黑暗的夜空。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即使天边偶尔有道影子一闪而过,他也疑心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他依旧没能见到任何一位哥谭的义警,但至少他知道,他不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拿起剑的人。
即使是能自己剜去伤口的心,这个想法也会令它感到一些微弱的温暖和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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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们戴上面具,穿上制服的时候,内心的想法是否同我一样?
——当抗争的对象永远无法战胜,诋毁与遗憾接踵而来,你们是否连离去也不得自由,生怕推至山顶的巨石又一次滚落?
回答他的先是这座城市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