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郎把之前放到一边去的已经擦拭完毕的圆桌搬过来一张,又搬来两把椅子。
“请给我一点时间整理。”
“不不不,你干你的就好。”他笑眯眯地拿起手上的伏特加又喝了一口,一双老鼠般的小眼睛闪着精光在房屋内部四处打量。
他看着停顿了一下就从善如流继续扫除的士郎说:“我来看看我们公寓的新住客住得是否还习惯,目前看起来……还不错。”
“事实上,”士郎站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一边清理橱柜一边说,“浴室的下水道有堵塞的迹象,厕所的坐便器有裂纹,天花板渗水,空调至少两年没有清洗加药过,墙角有霉斑,大部分木质家具已经开始朽烂了。”
“哦,租给你公寓的又不是我。”作为这座公寓的管理员,老拉吉尔看起来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把这些问题解决了。”
“噗!咳咳咳——”老拉吉尔被嘴里的酒呛了几下:“不错嘛,年轻人真能干啊。”
他左顾右盼,抽动着鼻子,迅速转移了话题:“我好像闻到了一些美妙的气味……哦,上帝啊。”他冲到厨房门口探出头,脸上流露出迷醉的表情:“我好像闻到了我姑母的气息,那是家乡田野的春风,种子突破泥土的声音,夏日山坡上馥郁的花田,我初恋的少女的裙摆……”
“我想你姑母还不至于成为你的初恋对象。”
士郎扔掉手上的抹布,抱着手臂说。
他警惕地盯着老拉吉尔,这位醉醺醺的公寓管理员现在还没有失礼地闯进他的厨房,掀开锅盖,把他黑乎乎的手伸进去直接捞东西吃,所以他暂时还不至于把他扫地出门。
“啊……老时光。”老拉吉尔抹着眼泪。“暖烘烘的火炉和炖肉,被金黄色的蜂蜜香气填满的烤箱……你介意施舍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一顿晚餐吗?自从我的女儿跟西街那个保险推销员跑了,就再也没人给孤独的、寂寞的老拉吉尔做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餐了。”
“……”士郎看了一眼小火煨着的炖肉,“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如果你愿意留下来的话。不过至少还要再等两个小时。”
“噢……两个小时也太久了。”老公寓管理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又将视线投向散发出若隐若现香气的厨房。
“……好吧。”为了防止在自己扫除的时候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士郎还是摘掉袖套洗了手,掀开锅盖,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小碗土豆炖肉给老管理员。
“谢谢,谢谢,年轻人,好人会有好报的。”老拉吉尔接过碗连声说着,熟练得就像路边乞丐对每个过往行人的职业性套话。
士郎皱着眉自己又从锅里捞了一小勺尝味:“炖得不够酥烂,肉也还没入味……算了,至少熟了能吃。”
“哈啊……”尝了一口的老头看上去要幸福得闭过气去了,他敦敦敦又拿起伏特加灌了几口,老泪纵横:“上次我尝到这么好的滋味,还是那个在我们这儿租房子的中国佬被卷进黑帮火并之前。操他的英国移民,操他的美国外卖。”
“只是土豆炖肉而已。”公寓管理员美式风格的夸张表演让士郎无语。就算是单身住他也不会就做一个菜应付自己,但附近的市场实在买不到那些美国人不常用的食材,他只好按照美式口味随便做了点东西,原本打算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分给邻里增进感情。
“越简单的菜才越能表现出厨师的功力!”老拉仍在吉尔手舞足蹈,“我现在看到夏威夷披萨就想吐,天呐我简直不能想象现在这些年轻人是怎么靠披萨、汉堡和炸鸡维生的!”
士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卷起袖子,戴上袖套,继续干活。
在拉吉尔滔滔不绝的追忆往昔声和士郎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中,两个小时的时光过得飞快,晚餐时分士郎端上桌的不仅有一大盆土豆炖肉,还有两盘作为前菜的沙拉和面包。
老拉吉尔不客气地全部享用了,并且试图独吞大半烤箱里出炉的热腾腾的甜点。
“拉吉尔先生,你不能再吃了,”士郎按住老头伸向下一块果仁蛋糕的手,“你这个年纪吃太多甜食会加重身体负担,就算没有糖尿病,牙疼起来也要你的命。”
“再一块,就一块。”
“不行,没得商量。”
“可是你做的蛋糕真挺好吃的,”对上年轻人气势汹汹的眼神,公寓管理员撇嘴,“可怜的孤独的老吉尔难得能和年轻人吃一顿暖呼呼的晚餐,你就不能满足他仅剩的这点愿望吗?”
“我很高兴自己的厨艺遭到肯定,但今天不行。”士郎冷漠地一根根掰开他抓在盘子上的手指:“比起这个,拉吉尔先生,你今天来找我应该有比蹭饭和探视我住得怎么样更重要的事吧?”
“这个吗……”
老拉吉尔露出了尴尬的表情。抓耳挠腮一阵,仿佛在进行什么地下情报交易接头似的,他压低脖子凑近士郎:“听说你在向劳拉打听哪里有合适的正经的工作,正好现在我这里有个不错的职位,经过我对你一天的考察,我认为你十分符合要求……”
给今日的家居整理收了尾,又按程序做完了每日惯例进行的魔术修炼,已经将近凌晨一点。
由于不速之客的缘故,今日的日程安排比士郎原定中晚了不少。他冲完澡披上被子,盘腿坐在床上打开下午出门时淘来的一沓旧报纸。士郎随身带来的智能手机因为通讯协议不同无法在这个世界联网,初来乍到的他这几天忙着寻找住处和搜寻地下黑市,也暂时没功夫置办电脑。
他搜集的报纸五花八门,从最近几天到两年前的都有,内容包括各种本地豪门的花边新闻,层出不穷的各类犯罪事件和无人宣称负责的意外事故;以韦恩企业为主的本地集团对哥谭的各种建设和投资,还有有关哥谭的诸多义警和罪犯之间漫长斗争的数量众多、可以充作杂志连载专题的报道——最后这类大多是基于局外人视角充满揣测的捕风捉影,细节在稍微专业的人士看来都是漏洞百出。
他翻了几十张,发现这些人物名称五花八门种类繁多,超级英雄和超级罪犯们一天一上新几乎没有重样,打开国际版,则是隔壁某市被外星人入侵的日常,或者海对面某国市长被刺杀某国际杀手组织宣称对此负责的新闻。
他几乎被这个混乱的世界震惊了。
因此当他在后半夜的熟睡之中,被仿佛近在咫尺就隔着一条街的枪战声惊醒的时候,士郎并没有多么意外。
他只是叹了口气,跑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临出门之前他想到了那些穿制服戴面具的义警,又回到镜子前打了个响指,用自我暗示改变了头发颜色,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