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宛城城外,官道两侧,数不清的田庄坐落于此。
这些田庄,均是四大家族的产业。
田庄外是无数瘟疫之下,奄奄一息的流民…虽不至于尸横遍野这么夸张,可每隔一里总是会见到那么几个倒在地上,身边围满蛇蝇虫蚁的尸体。
与之相反…
田庄内,则是四大家族的族人大鱼大肉…
一墙之隔,宛若两个世界一般。
此间景象正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两匹矫健的马儿正行驶在官道之间,因为流民的数量太多,这两匹马儿反倒是显得不怎么起眼,行进的速度也不快。
“长生,你看…”
徐晃指着这沿途百姓。“原本以为河东解良县就够黑暗了,如今看到这南阳,哼…还是天下第一大郡,看起来这些‘官老爷’一个个都是腐朽到骨子里了。”
说话间,徐晃的拳头握紧…
他最看不惯这些官老爷欺压良善。
“公明,你还没看出来么?”关羽捋着胡须,紧绷的面颊下,口中一字一句的向外绷着字眼。“官府与地方豪强一旦勾结,哪里还有百姓的活路?解良县如此,河东郡如此,这天下一大大郡南阳亦是如此,何止是这里的官老爷腐朽到了骨子里?怕是整个大汉都是如此。”
“哼!”徐晃一声冷哼,“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么?”
“别看你、我一身武艺,可于这时局而言,勇武只能是沧海一粟,撼动不了时局的变化,倒是…智谋,更有可能改变这纷乱的时局!”
关羽没有把话讲完…
他其实更想说玉林观主——柳羽!
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能撬动时局变幻的不是别人,正是柳羽!
而之所以关羽没有把后半句话吟出,是因为,他看到了…
“公明快看。”
关羽指向官道上那世家的农庄,徐晃顺着关羽的手指眺望过去。
只见一干官兵正敲锣打鼓的行至农庄前。
将一块金字牌匾与两个灯笼分别挂在了农庄的大门之外。
“这些衙役在做什么?”
徐晃疑惑的问道…
关羽急嘞骏马,“走近去看看。”
说话间…两人两马就改道往这城外的农庄行去…
隔着老远,他俩就听到了官差的嚷嚷声。
“来来来,挂上,挂上!”
“几位官爷,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农庄里的门子连忙走出…看到又是挂牌匾,又是挂灯笼,连忙阻止。
可官差当即拦住了这些门子,这些官差均是汉庭北军的甲士,并不与地方庄园的部曲相熟,自然也不会客气。
“你们家老爷乐善好施,这是新来的柳郡守赐给你们老爷的金字牌匾,柳郡守特地上书朝廷陈明你们老爷的善举,多半…天子的诏书很快也会下来了。”
一边说话,官差已经挂好了牌匾,牌匾上就写着四个大字——乐善好施。
且还是金字镶边,格外的醒目、突出。
两边的大红灯笼则分别写着“有求”、“必应”这四个字。
这一处是吴家的庄园,门子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他下意识的以为,是新来的郡守巴结他们老爷…
故意这般嘉奖的。
官差的声音再度脱口:“记住咯,这是我们柳郡守封赏你们老爷的,且已经陈明天子,没有天子的吩咐…这牌匾要是摘下来了,就是欺君之罪!听见了么?”
“听到了…听到了…”门子一个劲儿的点头。
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大事儿,大喜事儿呀。
官差则招呼身后的汉庭北军,“走了,下一家,前面三里处任家的庄园!”
连哄带骗…
总算是把牌匾安上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特地留下两个汉庭北军的甲士就在这儿盯着。
关羽与徐晃完整的听到他们的对话,看到了那金色的“乐善好施”,心头不由得生起几许疑惑…
徐晃挠挠头。“乐善好施?这些地方豪强不鱼肉百姓就烧高香了,柳观主怎么会…会颁给他们乐善好施的牌匾呢?”
关羽没有说话,而是在细细的琢磨…
他总觉得这事儿不简单,可到底哪里不简单,又说不上来。
“公明,你、我也莫要猜测了,还是先行进入宛城与柳观主汇合,柳观主善于出其不意,他的行径,你、我看不懂,又不是第一次了,当面请教…好过你、我胡乱猜测。”
关羽这么一句话让徐晃联想到了之前。
因为救关羽的事儿,误会过柳羽,当即闭上了嘴巴。
两人勒回马儿,再度回到了宛城城门之下,周围依旧是数不尽的奄奄一息的百姓,形如枯槁的老人怀抱着孙儿,看起来…就快连乞讨,连挖树皮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时候,谁要是能救走他的孙儿,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这群畜生!”
徐晃再度握紧拳头,口中喃喃…
他想帮这些老人,可太多了,他一人之力有限,能帮得了多少呢?
关羽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似是劝慰,又似是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过得许久,两人的心情平静下来一分,关羽行至城门前,询问躺在城门下的一名老者。“老人家,敢问,如何进城?”
“进不去的…”老者的口中发出细若游丝的声音。
“怎么?”徐晃连忙问道。
“唉…”老者无奈的摇头,“若是能回去,我…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等死呢?有人…有人不想让我们进去,那些豪门乡绅…怕我们身上的瘟气传给他们!”
“新郡守不是来了么?”关羽追问道。
老者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就是新郡守来了,胳膊能拧得过大腿么?这宛城里都是当年的云台将的后人,郡守…郡守在他们的眼里算…算什么?你看看…你看看…”
一句话中带着凄楚,也饱含着无奈。
老者指着城楼上…
这硕大的城楼,驻守着的哪有一个官兵?都是地方豪强的部曲…
俨然,他们守着这大门!
官兵能过,官吏能过,但…普通百姓就是过不得!
这…
关羽与徐晃彼此互视,这一刻他们方才明白。
怪不得,城门外这么多“冻死骨”…
怪不得,这南阳的瘟疫蔓延的这么快…原来,原来都是这些“云台将后裔”的缘故,他们才不在乎百姓的生死?
呼…
关羽长长的呼出口气,他抬眼望着这硕大的宛城城门,近在眼前的城门…这一刻却…却离百姓那般遥远!
他的眼眸罕见的凝起…望着城楼上,那些穿着并非官府的豪强部曲,一抹杀意骤然涌现。
“长生…”这次换作徐晃按住关羽的手…“是你说的,我们该先进城与柳观主汇合!”
话音刚落…
突然间,流民中骚动了起来。
紧接着,一干流民纷纷起身,迈着大步往官道上行去,加入进来的流民越来越多,队伍也越来越壮大。
甚至许多奄奄一息的老者,在听到了什么后,眼神中突然放出幽幽的绿光,宛若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一般涌入了人群中,迈动着他们那像是灌了铅的双腿。
“你们这是干嘛?”
“发生什么了?”
徐晃连忙询问身旁的流民…
有流民告诉他,“有人说了,宛城的四大家族的老爷…接受了…接受了新来郡守赐下的牌匾,乐善好施的牌匾,说是…说是让我们这些染上瘟气的人能去里面吃食,住下…”
“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了…再晚,怕是粮食都被抢光了…”
流民的眼珠子都变了,无助的眼神被夺萃的精芒代替,就像是黑暗中,迷失在大洋里的船舶看到了灯塔,看到了希望的光!
这…
关羽与徐晃彼此互视,联想到方才…那些庄园门前的一幕,他俩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
徐晃的话还未脱口,关羽连忙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些流民都理解错了,田庄的主人怎么可能让他们去里面吃食、住下…
只是…
这乐善好施的牌匾,再加上“有心之人”在流民中的“鼓动”,便汇聚成了这个极其美丽的误会!
“哈哈…”罕见的关羽笑出声来,“公明,走!”
他拉住徐晃就要跟着流民一起走…
徐晃连忙问道:“去哪?”
“进不了城,且去看看这些豪门田庄里的狼狈像!”
“哈…”这下徐晃乐了,“走…”
一时间,两人步履飞快。
…
…
宛城,吴府之内。
时不时有落叶飘落…黑帮白底的靴子轻轻的踏在落叶上,柳羽依旧在侃侃而谈。
“任光将军,云台二十八将第二十四位,排名靠后,可战功却不靠后,手使一对劈梭锏,骑下黄骠马,骁勇异常。当年,光武皇帝就在这宛城遇险时,便是任光将军单枪匹马保护他杀出城去!”
“更始元年,更是在河北郡国均投降的情形下,孤城迎主,妙计召兵震慑四方,攻取堂阳县的一战,下令士兵燃起火把,点燃野外的草木浓烟翻滚,火光冲天犹如一枝枝巨蜡一样映红天地,熊熊的烈焰照耀于湖泽之中,一招虚张声势,使得城内外流言四起,守军吓得魂不附体,献城投降!此为你家先祖的高光时刻!”
柳羽如数家珍…
将这些云台二十八将的事迹、高光时刻娓娓讲述出来。
只不过…
无论是吴家的族长吴仓,还是任家的族长任光,亦或者是朱家的族长朱安没有一个敢大意。
刘家…
就是砸在这个上头,这个柳羽…一肚子的心眼儿!
“你今日就是夸破了天,我们也不会上当…更不会把药材、粮食交出去,放流民进城更是想都别想!”
任光指着柳羽大喊道。
柳羽完全无视,依旧是侃侃而谈。
说起来,穿越前…光武中兴时的云台二十八将热度从来不高。
那是因为“大魔导师”刘秀的光芒太盛了,毕竟…这位爷…就像是位面之子一般,气运加成,缺什么…就来什么?
云台二十八将更像是他的金手指一样,缺了就来,来之能战!
柳羽因为专业的原因,读过《东汉十二帝通俗演义》、《东汉演义》等通俗及评书、评话…甚至还听过许多民间曲艺!
不论真的、假的、虚的、实的…张口就来,都不用细想。
当然,这一定程度上唬住了面前的这些人…
因为,一些从柳羽口中吟出的他们先祖的事迹…这些族人自己都不知道。
时间也就这么一息一息的过去。
终于…
已经到了黄昏,夕阳的余晖照射在这吴府之内,柳羽说了整整一个时辰,他说的不累,吴府中人听得也累了。
千呼万唤…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总算响起。
一连三个奴仆,他们慌慌张张的赶来,连滚带爬的闯入吴府大院,分别去寻自己的老爷。
他们正是吴、朱、邓三家城外庄园的管家。
看到他们这副急急忙忙的样子…柳羽索性闭上了嘴巴,不聊了…
时间已经拖延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该把时间留给这三位族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