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神之眼
用脚踩住狗脖子,他双手抱住锅沿,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铁锅从狗头上拔下来。
一锅在手,心里的底气便多了些。
提米?
喂鸽子的提米?
他说的是我?
那我不是该待在蒙德城外的大桥上么?怎么在这冰天雪地的荒郊村落和一群流血狗玩命?
到这时,徐赟的大脑才得了空闲做出些有的没的遐想。
“别发呆了,赶紧到里面去。外面还很危险。”断腿中年人声音一沉,对拔出铁锅之后便发呆站着的少年说到,说着话他顺手用沾了狗血的短剑朝少年屁股上一拍。
哦?哦!
少年支吾一声,屁股上的轻微痛感让他迅速从遐想中回归现实。赶紧抱着铁锅闪身进了男人让开的通道,进入石头房子内部。
手持菜刀和擀面杖的强壮妇人已经让开通道,徐赟顺利进入房间内。
这间石屋内里比从外面打量时看到的要更宽敞些,此时各类家什已经被粗暴的推到房间角落,腾出更多空间供躲避的人群站立。
大一些的家具被用来堵住房间两侧的窗户,还好窗子本身开口就不大,被家具堵住之后流血狗更是别想从这里突破。
房间里一群女人抱着孩子和老人挤成一团,她们听到有人进来,转头张望打量,正好和徐赟打了个照面。
每一张脸或干净或肮脏,有的稚嫩有的则已经布满深壑般的皱纹,但它们都有着同样的苍白,眼瞳中溢出的恐惧情绪仿佛拥有实质,让这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滞涩。
人身上的汗臭和混杂在其间的尿味冲进徐赟鼻翼,令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差点没转头冲出房子。
“提米,快过来,到里面去。”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张口开声,让开人群边缘的位置,露出被保护更里面位置的孩子们。
几个孩子们幼小的脸庞挤在一起,顺着她让出的位置带着惶恐和紧张,好奇的向外张望着。他们的嘴被不知道谁的大手捂得严严实实,发不出一丝声响。
徐赟看着这些陌生的脸庞,脑海里没有一丝印象浮现。
‘这穿越可够坑的,原主的记忆都不舍得留给我。’他心中默默吐槽‘这可怎么搭话?如果他们发现我不是原主,会不会把我和外面的流血狗一起处理了?’
他小心翼翼的扫了眼守在门廊内侧的妇人手里那把寒光闪闪的菜刀,攥紧了手里的铁锅把手。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我守在门口好了,多少还能帮点忙。”
女人已经看到之前提米帮助缇玛战斗的过程,她点了点头,认可了徐赟的提议。而后转头继续向屋外观望。
战斗仍在继续,男人们的嘶喊、咆哮以及惨嚎混杂着起伏不停的兽吼不时传进石屋内,屋内则静得只能听到壁炉里柴火燃烧时的噼啪声,就连哭泣的声音都被压抑的极低。
每一声兽吼或者男人的惨叫响起,瑟缩的人群就会止不住跟着颤抖,却仍是不发出一丝多余声响。
徐赟觉得待在这里的感觉压抑极了,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要是有个人能聊几句就好了,可惜这里的人他没一个认识的,就算开口搭讪都不知道该怎么起头。
他本就不善交际,成长的岁月里也没交到几个朋友,自动就职成为一命苦逼的码奴,就更是患上了轻微的社交恐惧症,整天陪着自己的除了工作用的电脑和键盘,就是电脑里装着的游戏了。
时间在沉重的静默中缓缓流逝,外面战斗的声音变得希拉零星,男人们的怒喝也不再如先前般中气十足,但此起彼伏的兽吼却仍旧接连不断。
徐赟的心续止不住下沉,总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村民们要输?’
“巡逻骑士听到警钟声应该很快就会赶来支援吧?”他终于鼓起勇气,向站在另一边的强壮妇人问道。
“如果听到警钟,巡逻骑士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这是他们的职责。”妇人看了眼面前拎着铁锅的少年,略作沉吟之后回答说。
“但是,连续下了五天的雪······”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道路被大雪阻塞,他们就算听到警钟,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及时赶到。”徐赟替她说出了后面没有出口的话,惹来对方不满的怒视。
她瞪了眼少年,过了片刻,像是认命一般叹出口气,原本撑起的双肩松垮耷拉下来:“你说的没错,大雪阻住了道路,他们没办法及时赶到。
而且雪山脚下像我们一样的小村落有八处,巡逻骑士只有一队,在大雪封山期间,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停留在哪座村落躲避暴雪。”
“那岂不是没指望了?”徐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接话说,惹来妇人又一个瞪眼。那双漂亮的如绿宝石般的大眼睛里充斥着难掩的愤恨,吓得他连忙缩了缩脖子。
石屋里烧着壁炉,房间内的人又多,所以屋内的温度远比室外高得多。自己只穿了单薄的粗布衣服和露脚趾的草鞋,也不觉得冷了,甚至之前被冻麻了的脚趾头都从麻木中恢复过来,此时正在发痒,让他止不住的不断用脚趾头与粗糙的鞋底摩擦,想要些许缓解那难耐的麻痒。
“巡逻骑士的领队杰克,是一位拥有神之眼的正骑士大人。如果他听到警钟声,哪怕再大的风雪阻路,只要发动神明赐予的力量,就一定能够赶来。”妇人似乎是为了缓解房间内众人的紧张情绪,又似乎是为了给之前提米说的那些打击士气的话做补救,故意大声解释说道。
“神之眼的力量真有这么神奇么?”
“当然,那可是神明大人赐予的力量,是受到神明眷顾的证明,拥有着被神明时刻关注的荣耀。哪怕再大的困难,只要诚心向神祈祷,就一定会得到回应,化解危机。”女人露出虔诚专注的神情,目光斜视上空语气笃定的说到。
房间里所有人听到她这么说,就连紧张沉凝的气氛都变得轻松了许多。
“是啊,听说这龙脊雪山就是巴巴托斯大人用风从大地深处拔起来的。”
“神的力量如此伟大,拥有神之眼的大人怎么可能被积雪挡住?”
“杰克大人一定很快就会赶来了。”说话的是声线纤细的女声。“他之前还和我约好了会来见我。”
人群变得活跃了些,窃窃私语声嘈杂的嗡嗡响起。
‘这里毕竟不是游戏。’
徐赟瞥了眼人群,转头往门外望去。
‘玩家可以无视风雨等天气的阻挠在野外自由活动,但真实世界的人类真的可以么?’
他低头瞅了眼自己的铁锅,透过不规则的圆形锅口,见到内里锅壁上附着的食物残渣累积的污垢以及那紫黑色血液。
双手在目光中不住的微微颤抖。
心脏仍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和警钟的当当声一起吵闹着自己的耳朵。
‘巴巴托斯······温迪这个不靠谱的醉酒诗人,真的能够指望么?’
心中即使是按下esc,也不能呼出系统菜单,更没有派萌跳出来提供各种帮助。
‘派萌,真的是最好的伙伴。’他无比怀念和派萌一起旅行的美好时光,但那段美好时光只存留在昨天的记忆中,做完日常任务下线之前。
“这是人的世界,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刻师傅,你说的都对,如果还能再一次遇见你···一定还要你当老婆。”他低声喃喃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无视耳畔各种窃窃话语,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将它吐出,嘴边浅淡的白色水汽徐徐飘散。动摇的内心似乎也跟着被吐了出去。
“不能只在这里看着,我要出去帮忙,我可以帮上他们。哪怕是拖延时间也好,也许多拖延一会儿,巡逻骑士们就能赶来。”他重新抬起头凝实女人苍白的脸颊,迎上那对碧色的好看双眸。
女人发言之后,从短暂的虔诚和笃信中退出,此时脸色又恢复了先前的苍白,显然即便她自己那样说了,心中也没有几分底气。
“不行!你能帮上什么忙?出去也只是添乱······”她听见少年的话语,语气强硬的反驳,但当视线与少年的目光接触,接下来的话却被堵在了喉咙里。
“我能,刚才的战斗你看见了。”徐赟说到,这一次发言他话语中情绪比前一刻更加坚定。“拖得越久只能对我们越发不利,等到男人们都被怪物干掉,剩下这些老弱妇孺能干什么?只能等死!”他低声快速说到。
两人沉默的对视着,女人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让自己放一个小孩子出去参与战斗,她无法说服自己。
僵持只持续了短短几次呼吸,问外再次响起一声惨呼。
“墙角有一把缇玛练习时用的无锋短剑,它也许可以帮上你。还有,我会跟着你。”女人妥协般说到,态度也变得不再强硬。
徐赟二话不说,回转身顺着女人刚才目光扫过的方向,在石墙脚下找到了一把和圆形木盾一起摆放在武器架旁边的无锋铁剑。此时武器架是空的,它之前应该是用来摆放缇玛手里的鹫盾和短剑。
徐赟没有选择木盾,只将无锋剑收入手中,铁锅再怎么不顺手,也比木头做的盾牌让他更安心些。
拿了无锋剑,他大步流星的转身出了石屋,将心中的恐惧、犹豫和石屋的温暖一并甩在身后。女人则将左手的擀面杖换成了木盾,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起冲出了石屋。
断了一条腿的缇玛正和新来的两头流血狗搏斗,他的木腿上燃着绿色幽火,已被烧断了一截。失去平衡无法灵活移动的他只能斜倚着门框勉力支撑。
当徐赟冲出石屋的时候,他身上已经多处负伤,杂乱的褐色卷发更是被烧缺了一块,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左手鹫盾挡住流血狗一次扑击,左边短了一截的木腿被这一撞,在积雪的地面上一滑,身体登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即便是倚在门框上仍止不住得往左边倒去。
右侧空门大开,另一头流血狗避开他慌乱挥舞的右手短剑,张开嘴就往他腋下扑咬过来。
就在这时,一把铁剑从他右侧身后门内刺出,微微上挑的剑尖虽然没有开刃,仍是顺利刺入了流血狗腔内上颚。它这一扑力量极大,撞得持剑人往后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倒。
一双不满老茧的大手及时托住了徐赟的后背,顶住了流血狗扑击的力量。只这一撞,右手虎口就裂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浸染了剑柄,令握持变得有些滑腻。
剑柄被他顶在自己肚子上,透过剑柄传来剑锋不断深入的手感,到得最后,自流血狗脖颈后侧一点剑尖穿透出来。
流血狗吃疼,瞪大狗眼盯着面前持剑的少年,疼痛令它愈发疯狂,后腿发力猛蹬,逆着剑刃下颚颌动着向前撕咬,一对前爪向前乱挠。
剑身在它的动作下推送入口中更多,透出脖颈后侧的剑刃越来越长。
“扭转剑身,扩大伤口!你这样短时间是杀不死它的。”从兽口危机中被解救出来的缇玛赶忙提醒。
徐赟这才从半懵的状态中惊醒,连忙扭转手腕,右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剑身生生转了一圈。
流血狗顶着剑刃往前撕咬,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怪物竟如此疯狂,脑子被吓得空白了瞬间。
扑哧哧~
紫红色的血液顺着他制造出来的伤口喷涌出来,溅了他一身。流血狗疼得双眼上翻,但这一剑并不致命,短时间内它还死不了,只更加疯狂的扑腾双爪,却是不敢再往前撕咬了。
徐赟单手握紧剑柄,左手抡起铁锅对着近在咫尺的狗头就砸。
咣当!
一声闷响。
咣当!咣当!咣当!
他一下又一下不停砸着狗头,眼看着狗眼泛白,眼眶里向外溢出紫红色的血水,右手感受着流血狗的抵抗力量越来越小,这才往后一退,顺势将无锋剑从狗嘴里抽了出来。
无锋剑离开伤口,又溅出一道狗血淋在他身上,只觉得炽热烫人。
流血狗似乎失去了最后的力气,前肢一软,扑倒在地上。徐赟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转眼盯住另一头流血狗,照着脑中游戏人物们用了无数次的普通攻击动作,提剑前刺发动攻击。
缇玛独自面对一头流血狗,守得游刃有余。旁边少年一剑前刺的动作架子倒是好看,但怎么看都只是有型无实。可流血狗分不出真假,受这一剑干扰,动作露出些破绽来。
缇玛手里锋利的短剑循着空挡斜刺里一挑,正正刺进了流血狗前肢右侧腋窝,入肉约有三寸后他顺势一划,剑刃划出一道弧线将伤口割开成一道长长的开放豁口,豁口内肌肉组织的筋膜断裂,一条大筋更是被割断了近半。
徐赟冲去帮缇玛,跟在他身后的妇人则蹲下身来,用菜刀顺着流血狗脖颈后侧的破口切入,将狗头割下近半,见原本还在抽搐的流血狗彻底没了动静这才放心。
腋窝被重创的流血狗右前腿登时无力再支撑身体,三条腿站立的它失去了原本的灵活矫健,很快在徐赟和缇玛的围攻下饮恨化作一具尸体。
中年壮汉缇玛刚终结了流血狗的生命,自己便入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般,倚着门框滑坐到地上,大口的喘息起来。他脸颊和额头皮肤充血,腾腾的白色水汽不住往空中撒去。
“你们怎么出来了?”他转头看向过来搀扶自己的女人问道。